陆昭刚把“归义营”三个字写完,笔尖还悬在竹简上,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没敲,直接被推开一条缝,赵云半个身子挤进来,肩头落着些灰,像是刚从哪儿撞过墙。
“又来了。”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压着块石头,“西市那边,人堆满了街口。”
陆昭放下笔,墨滴在“义”字最后一笔上,晕开一小团黑。他抬眼:“还是那些说‘苛政害民’的?”
“比那热闹。”赵云靠在门框边,手按在刀柄上,没拔,也没松,“有人举着块破木板,上面写着‘屯田夺地,陆某欺天’,底下一群人跟着喊。还有几个穿得不像百姓的,站在后头不动嘴,光挥手。”
郭嘉这时正蹲在廊下啃饼,听见动静仰起头,嘴里还塞着半块:“哎,这不是前两天刚把三员守将送进大牢吗?怎么,他们家亲戚来讨说法了?”
“不止是亲戚。”陆昭站起身,走到案前翻了两页名册,“被罢的三人里,李平的弟弟在城南管粮仓,王猛的旧部编在外营马队,张元虽无实职,但他姐夫是州府记室,掌文书出入。这些人,昨夜可有聚会?”
赵云点头:“查了,前晚张元姐夫去了李平家,半炷香工夫就出来了。王猛那个副将,今早往西市送了一筐炭,说是‘冬寒将至,与民同暖’。”
郭嘉噗地笑出声:“这话说得真体面,炭里怕不是夹着铜钱吧?谁给百姓送炭还专挑闹事前一晚?”
陆昭没笑,只问:“人群散了吗?”
“驱了几回,赶走一批又来一批。”赵云皱眉,“我让人暗中记脸,发现不少人来回换衣裳,一会儿穿短褐,一会儿披旧袍,分明是同一拨人在轮流上场。”
“演双簧呢这是。”郭嘉拍拍手上的渣子,“可惜演技太差,口号喊得齐整,连喘气节奏都一样,跟军营点卯似的。”
陆昭沉吟片刻,忽然问:“东仓那边怎么样?”
“稳着。”赵云答,“陈小刀带着人登记新来的流户,粥照常发,病号也安排好了。有几个归义营的老兵主动帮忙维持秩序,说‘不能坏了陆将军的规矩’。”
“好。”陆昭点点头,“那边不能乱,也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顾此失彼。”
郭嘉眯眼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抓人?打人?还是贴榜安民,说‘本官清白’?”
“都不用。”陆昭拿起案上令符,“先放话出去——明日辰时,我在西市设台,亲自解释屯田新政。凡愿听者,每人领粟米一升,童叟无欺。”
赵云一愣:“发米?还让百姓来听你说?这不等于认怂?”
“不是认怂,是请客。”陆昭笑了笑,“他们能聚众闹事,说明想让人听见。那我就给他们个地方说话,顺便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付饭钱。”
郭嘉咧嘴一笑:“高啊。一边发米一边查人,吃饱了的百姓记人脸最清楚。谁领了米还煽动闹事,那就是明摆着不要脸了。”
“就是这个理。”陆昭将令符递过去,“你带羽林卫去,不许动刀,只许发米。另外,把昨日那些喊口号的,全记下来。尤其是拿木板写字的那个,让他多领一份——就说,字写得好,赏识才学。”
赵云接过令符,迟疑了一下:“万一他们不来呢?”
“会来。”陆昭转身走向门口,“人可以装糊涂,肚子不会。一顿饭就能拆一伙人,古往今来都这样。”
西市第二天果然来了不少人。
天还没亮透,街口就排起了长队。有些人是真为那一升米,有些则是奉命来搅局的。陆昭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一身旧儒袍,腰间环首刀未出鞘,手里拿着一卷竹简。
他没一上来就讲政令,反而先问:“昨天举木板那位兄台,在不在?”
底下一阵骚动,一个瘦高汉子被人推了出来,脸上强撑着镇定。
“你叫什么名字?”陆昭问。
“牛……牛大根。”
“好名字。”陆昭点头,“你写的字我也看了,虽歪了些,但力道还在。这样吧,今天你不用排队,直接领两升米,再加一把粗盐。”
人群哗然。
牛大根愣住:“这……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陆昭笑道,“咱们冀州新政第一条就是‘有才者用,有劳者赏’。你这一板子写了八个字,费墨不少,当然该赏。”
底下有人笑出声。
陆昭趁势展开竹简,逐条念起屯田军户制的具体条款:每户分田二十亩,服役三年轮换,子弟可入学堂,成绩优异者授吏职。每讲一条,就让身旁书吏当场展示誊抄的黄绢榜文。
“有人说我夺地。”他念完最后一行,抬头环视,“可你们去看看东仓外那片荒坡,去年寸草不生,如今已犁出三百亩熟地。这些地,是从谁手里抢来的?是从石头缝里抠出来的。”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倒是有些人,自己占着良田千顷,却说我夺地。那我问一句——你们家的地契,敢不敢拿出来晒一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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