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正盯着伤兵名册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签名,笔尖顿了顿。那名字写得像被马踩过,可人还坚持要归队。他刚想批个“准”,外头传令兵撞开帘子,铠甲带风。
“北线三号哨,火!”
陆昭没抬头:“烧了多久?”
“回使君,昨夜子时起的火,今晨卯初才断。探马说……整座哨所塌了,粮仓全毁。”
他放下笔,起身走到墙边沙盘前,手指划过从渤海湾到滦水北岸的几处墩台。昨天风向偏北,火势能一路烧到屯粮点,绝不是偶然。他记得校场那匹惊马——有些事,看着像意外,其实是试探。
“赵云呢?”
“还在北校场带训兵练共鞍,刚摔了个兵,正包扎。”
“叫他来。”陆昭转身,“不,别叫了。传令:暂停训练,轻骑五十,即刻沿旧驿道北上查探。另外——”
他顿了顿:“把田丰请来,我要点烽火。”
传令兵一愣:“十六墩台全点?这可是战时才用的信号。”
“那就当现在是战时。”陆昭盯着沙盘,“去吧。”
半个时辰后,赵云披着半干的皮甲冲进议事厅,靴子上还沾着校场的泥雪。他刚从马背上滚下来,肩头擦伤还没结痂,进门第一句就是:“谁放的火?乌桓?”
“可能是。”陆昭递过一份气象记录,“昨夜北风三更起,烧得正好。你带人去查,别硬碰,看痕迹、数马蹄、辨方向。他们要是真来了,总会留点话。”
赵云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陆昭从案下抽出一块布条,“把这个带上。万一找到人留的东西,别用手碰。”
赵云接过,布条泛黄,一角绣着个模糊的“甄”字,是甄家商队常用的封货标记。他没多问,塞进怀里,大步出门。
北风卷着雪粒抽在脸上,赵云带着小队沿驿道疾行。三号哨建在滦水支流拐弯处,地势低,易守难攻。可等他们赶到时,只剩焦木歪斜地戳在雪地里,像一群烧断腿的士兵。粮仓塌了一半,黑灰被风吹得四处飘,踩上去直冒烟。
“有人来过。”赵云蹲下,手指捻了捻灰烬,“火是夜里点的,但灰还潮,说明没烧透。他们急着走。”
手下兵卒在废墟边发现一行脚印,深浅不一,明显是故意踩出来的。再往前几步,雪地上赫然印着一个大字——“狗”。
赵云盯着那字看了两秒,冷笑一声:“还挺会写字。”
他招手,亲兵取来油纸和炭条,拓下字痕。又从断墙上掰下半截箭杆,箭羽是乌桓特有的狼毛捻成,箭头带倒钩,专破皮甲。马粪也收了两坨,冻得硬邦邦,一看就是昨夜留下的。
“他们绕开了陷阱区。”赵云站起身,指着东侧一片结冰的芦苇荡,“那边有咱们埋的绊马索,可他们从西坡走的,熟门熟路。”
亲兵低声问:“要不要追?”
“追不了。”赵云摇头,“他们敢烧哨所,肯定留了游骑盯梢。咱们一动,就是进套。”
他转身下令:“派两个人,走小径去旧烽燧,确保通讯不断。其他人,把能带的都带回去——灰、箭、粪、拓片,一样不少。”
回程路上,风更大了。赵云把油纸包揣在胸口,外头裹了层油布。他没说话,脑子里过着刚才的路线——乌桓人不光来了,还知道哪儿有埋伏。这仗,还没开打,对方已经摸清了底。
陆昭在帅帐等消息。田丰拄着拐进来时,十六墩台的烽火已经全亮了,火光连成一线,像条烧红的铁链横贯北境。
“你真点了?”田丰咳了两声,“这可是要惊动整个冀州的。”
“那就让全冀州都知道。”陆昭站在沙盘前,“他们烧我一座哨所,我就亮十六处烽火。下回烧村子,我就点三十二处。看谁耗得起。”
田丰叹口气:“有人会说你小题大做。”
“那就让他们说。”陆昭冷笑,“等他们家粮仓着了火,再让他们闭嘴。”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马蹄声。赵云回来了,一身寒气带进来,皮甲上结了层薄冰。
“查清楚了。”他把油纸包放在案上,“乌桓人昨夜子时动手,烧完就走。留了个‘狗’字,箭是他们的,马粪也是。他们绕开陷阱,走的是西坡老路。”
陆昭打开油纸,拿起那截断箭,对着灯看了会儿:“这是去年冬天咱们在滦北缴获的同一批货。”
“他们用咱们的箭,烧咱们的粮。”赵云声音冷,“还写个‘狗’字,摆明了挑衅。”
帐内一片静。
陆昭忽然转身,伸手把梁上那块烧焦的马鞍摘了下来。众人一愣,他却从赵云手里接过那块染血的布条,钉在了原处。
“以前挂马鞍,是为了记住有人替我们死过。”他环视众人,“现在挂这个,是为了记住——有人敢当面骂我们是狗。”
他顿了顿:“那就让他们看看,狗咬人,是什么滋味。”
帐内有人低笑,随即收住。
陆昭走到沙盘前,抓起一把盐粒,撒在北线三道防区上:“第一道,训兵营轮守,七日一换,每人配火把、哨箭、短弩。第二道,屯兵携械待命,听到烽火,立刻集结。第三道,战兵主力驻北城,赵云为前军统领,随时出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