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令摆在案上,灯芯爆了个花,火光一跳,那“影”字像是动了一下。
陆昭没眨眼,手指在令符边缘划了一圈,又摸出块细布,把令牌裹了两层,塞进一个没封口的竹筒里。他吹灭灯,屋里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片刻后,一张字条从窗缝递了出去,守在院外的亲兵接住,转身就跑,靴子踩在泥地上,啪嗒啪嗒,像是有人在敲鼓。
三更天,郭嘉被敲醒时正抱着酒坛子打呼噜,坛口还塞着半截葱。他迷迷瞪瞪接过竹筒,抽出字条,借着月光扫了一眼,忽然坐直了,把葱从坛子里捞出来,往地上一扔。
“‘影’?不是字,是戳。”
他翻过字条,拿酒水在背面一抹,原本空白的地方浮出一行小字:“雁门旧事,夜影三杀,可查。”
郭嘉咧嘴笑了,酒气冲天:“好家伙,你还记得那本边塞野志?”
他翻身下床,趿拉着鞋走到墙边,从一堆杂书里抽出一本破得快散架的册子,封面写着《北陲杂录》,翻到中间一页,指着一行小字:“乌桓夜影营,不列编户,不属部族,专司潜杀,见血即隐。信符以骨刻‘影’,传令不语。”
他合上书,拍了拍灰:“二十年前,雁门守将连斩三名汉使,头天还称臣纳贡,第二天人就没了。朝廷查了半年,最后只捡到一块带血的布,上面印着这玩意儿。”
天还没亮,陆昭已经在后帐等着了。郭嘉一脚踏进来,酒味还没散,张口就说:“你要建一支能抓影子的刀,得比影子还黑。”
“我已经想好了。”陆昭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不列军籍,不通政令,不驻营区。人从亲卫里挑,钱从商队走,情报只进我手,不留副本。”
郭嘉扫了一眼,啧了一声:“连账房都绕开了?甄家那头能答应?”
“她昨夜就批了。”陆昭把纸推过去,“每月三万钱,走‘南货损耗’项,账面平得像豆腐。”
郭嘉哈哈一笑:“这招损,我喜欢。那名字呢?叫暗卫?太直白。”
“就叫暗卫。”陆昭端起茶杯,“越直白越好,有些人听见名字就害怕,比刀还管用。”
郭嘉耸肩:“随你。不过统领得选个靠得住的,还得能藏得住。”
“王五。”陆昭说,“他跟过我走商道,认得七十二路暗记,连甄家账房都骗过他一回,反被他顺走了三枚私印。”
郭嘉眯眼:“那小子?行,心细,嘴严,还爱装傻。就是——他肯干这活?”
“我已经问过他了。”陆昭从案下拿出一块黑布,“他只问了一句:‘主君是要我当刀,还是当刀鞘?’”
“你怎么答的?”
“我说,刀锋露出来,就得换一把。刀鞘,才用得久。”
郭嘉沉默片刻,忽然道:“那你得给他立个规矩,不然这帮亲卫里头,谁都不乐意当看不见的。”
陆昭点头,提笔写下七条:
一、不录名籍,生死无载。
二、不领军功,不授勋赏。
三、不驻营区,不归建制。
四、以商队护镖为名,受甄氏账房供资。
五、情报直呈主君,阅后即焚。
六、成员须经三问:可否无名?可否无功?可否无声杀人?
七、统领一人,直听主君令,不得私传。
郭嘉看完,吹了声口哨:“第三条够狠,第六条更狠。‘无声杀人’——不是杀完不吭声,是杀了人,还得让别人以为他好端端活着。”
“对。”陆昭收起纸,“比如一个人明明死了,三天后还有人看见他在喝酒,账房还记了他赊的半斤酱。”
“那得提前半年布置替身。”郭嘉摇头,“这活儿,干久了人会疯。”
“所以得选心里清楚的。”陆昭看着他,“你得帮我盯着,别让这把刀,反过来割了自己人。”
郭嘉没接话,只把酒坛往桌上一蹾:“行,我当你们的‘酒后军师’,醉话里带点真章。”
当天下午,陆昭把王五叫到侧营。赵云还在养伤,靠在榻上擦枪,见王五进来,头都没抬。
陆昭也不绕弯:“我要你带一队人,走暗路,听暗话,做暗事。以后没人知道你是谁,也没人知道你去哪儿。你干不干?”
王五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茧,又抬头看了看赵云肩上的绷带,说:“我干。但我想问一句——赵校尉知不知道这事?”
陆昭笑了:“他知道。但他不能管,也不能问。”
“那我就干。”王五抱拳,“只要别让我对着自己人下手。”
“不会。”陆昭从袖中取出五块黑巾,“今晚子时,带四个你信得过的人,来后山槐林。不见不散。”
王五接过黑巾,转身要走,陆昭忽然叫住他:“以后你的名字,就没了。在账上,你是‘丙三’。在令符上,你是‘影首’。在外头,你是个跑腿的商队管事。”
王五回头:“那您叫我什么?”
“我叫你王五。”陆昭淡淡道,“只要我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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