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把那张拓片递给亲兵时,顺手从对方腰间解下火折子,在指间转了一圈,又塞回去。
“快去,别等它凉了。”
亲兵一愣:“拓片还能凉?”
“人手抄的,墨没干透,遇潮就糊。”陆昭摆摆手,“再说了,敌军可不会等咱们把图看清楚了再开拔。”
他转身大步走向军帐,靴底踩着半截烧焦的竹简残片,咔嚓一声碾进泥里。昨夜火盆里的灰烬早已被农技官收走,连盆都搬去灶房烧水了,眼下这军帐里唯一的火源,是郭嘉正拿酒壶对着灯芯点着玩。
“你那酒省着点喝。”陆昭撩开帐帘,“回头打仗,还得靠它显字。”
郭嘉眯眼一笑:“放心,我喝的是劣酒,点火用的是好酒。”
赵云已在沙盘前站了半炷香工夫,盯着东侧那道无名山隘,眉头没松过。见陆昭进来,他抬手一指:“雨后泥泞,若敌军真从此过,前队陷住,后队必乱。”
“乱了才好。”陆昭蹲下,抓了把炭灰撒在山道上,“咱们民兵打不了正面,但能在烂泥里绊人脚。”
郭嘉晃着脑袋凑过来,拎起酒壶往布防图上淋了一圈。墨迹遇酒微晕,原本模糊的一角渐渐清晰——敌军右翼果然画着三座空营,虚旗招展,连灶坑都标得整整齐齐。
“好家伙,还挺会摆排场。”郭嘉啧啧称奇,“这要是真信了,非得一头撞进去不可。”
“他们就是盼着咱们信。”陆昭用刀尖轻点图上一处,“张牛角知道我们兵少,就怕我们龟缩不出。所以他虚设右营,引我们去攻;主力却藏在左路,打算夜渡泜水,直扑三屯粮仓。”
赵云沉声问:“那咱们真让他扑?”
“不扑,怎么钓大鱼?”陆昭咧嘴一笑,“但得让他扑得狼狈点。”
他站起身,从案上抽出三支令签,依次递出。
“赵云,你带白马义从,明日起专挑敌军运粮队下手。别歼灭,只骚扰——抢两车米,烧三辆牛车,然后跑。让他们觉得我们缺粮心慌,四处劫掠。”
赵云接过令签:“若他们派重兵护粮呢?”
“那就再抢一次。”陆昭眨眨眼,“反正咱们骑兵轻,他们甲重,追不上。”
郭嘉笑出声:“这叫‘饿虎扑食,反被食饵噎着’。”
第二支令签递到屯田监手中:“你即刻组织三屯妇孺撤离,粮仓清空,灶台留火,每夜多点灯笼。空营一座,也要让它热气腾腾,像有千军万马驻守。”
屯田监迟疑:“万一敌军真来了,咱们这不等于把家底亮给他们看?”
“就是要亮。”陆昭摊手,“他们见咱们不藏不躲,反而大张旗鼓,反而不敢轻动——这叫‘虚者实之’。”
郭嘉补一句:“或者更糟,他们觉得你虚张声势,偏要来戳破。”
“那正好。”陆昭点头,“咱们就在西谷备着。”
他抽出最后一支令签,却没递出去,而是往沙盘中央一插。
“民兵主力,藏于西谷断崖之后。等敌军过半,赵云从后扰其粮道,我亲率五百屯田兵出营迎战,佯败退入谷口——那时,你们截断归路,关门打狗。”
帐内一时安静。
赵云皱眉:“三千民兵,对两万黄巾,诱敌深入……风险太大。”
“风险大,才没人敢赌。”陆昭笑了笑,“张牛角以为我们守成,我们偏要疯一把。他带两万人来,就得做好只带一半回去的准备。”
郭嘉忽然问:“要是他不走山道呢?”
“他会走。”陆昭笃定,“第一,他得速战速决,走大道绕远,粮草撑不住;第二,他听说我们烧了《太平清领书》,以为内部不稳,正该趁乱取之;第三——”他顿了顿,“我让他‘听说’我们连火盆都拆去烧饭了。”
郭嘉大笑:“好一招‘穷得叮当响’。”
“不止。”陆昭从袖中取出一块铜片,正是昨夜拓下的“太平”印文,“把这印文拓一百份,混在逃民里散出去。就说张角旧部有宝藏藏在三屯,得印者得天下。”
郭嘉抚掌:“这下连敌军都得抢着来送人头。”
赵云仍不放心:“万一他们识破空营,改道直冲呢?”
“那就靠这个。”陆昭走向帐角,拎出一只铁皮筒子,约莫一尺长,两端封死,侧面刻着红蓝白三道凹槽。
“信火筒。”他晃了晃,“红烟为进,蓝烟为止,白烟为撤。每半个时辰,前哨快马回报敌情,一旦他们踏入山道,西谷立刻升红烟,全军按令行动。”
郭嘉好奇:“谁来点?”
“我。”陆昭把筒子往案上一放,“就放营门口,谁要是敢熄火,我就让他去跟农技官学种地。”
众人哄笑。
当夜,各营传令兵陆续回返,确认信号规则。陆昭亲自到前哨营走了一趟,看士卒演练烟火——红烟腾起时,西谷伏兵应声列阵;蓝烟升起,队伍即刻散开隐蔽。
“不错。”他点头,“就是烟太浓,跟灶房着了似的。”
负责的屯长挠头:“酒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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