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手指还停在那道无名山隘上,指尖压着地图的褶皱,像是要把某个名字从纸上抠出来。赵云已经带人去布置诱敌路线,郭嘉也晃着酒坛子回帐歇了,大营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火盆里炭块爆了个轻响。
他没动。
“这盘棋,眼下是咱们占先。”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把守帐的亲兵吓了一跳,“可人一得意,就爱忘了脚底下还有根刺。”
亲兵不敢接话。
陆昭收回手,掸了掸袍角,坐回案后:“去把屯田监叫来,就说我今夜不睡,要查查账外的账。”
屯田监来得很快,怀里抱着一摞竹册,额角还沾着白日晒出来的灰。他刚报完三屯粮入仓数,陆昭便抬手打断:“别念了。我问你,最近可有个老道,在各屯之间走动?穿灰袍,袖口磨了边,说话带青州口音。”
屯田监一愣:“您说陈半仙?他……确实在几个屯点露过面,给人生病画符,还说能驱瘟。”
“符水治病?”陆昭挑眉,“那他治好了几个?”
“这个……”屯田监支吾,“有说好的,也有……没扛过去的。可流民们信他,说他是‘天公派来的医者’。”
陆昭冷笑:“天公?张角死了快三十年,他家香火还烧得挺旺。”
他起身踱了两步,忽然问:“他今夜在哪个屯?”
“据报,去了西七屯的破庙,说要‘开坛净心’。”
“净心?”陆昭摇头,“他是要给人心种根刺。传赵云,调十名暗卫,不穿甲,不佩刀,混进西七屯的流民堆里,盯住那老道,看他见了谁,说了什么。”
屯田监走后,郭嘉又晃了进来,酒气比先前更浓,手里却没拿坛子,而是捏着半张烧焦的纸片。
“你猜我从火堆里扒拉出什么?”他把纸片往案上一拍,“昨儿个西七屯有人烧过符纸,底下压着这玩意儿,烧了半截,字还看得清——‘甲子重临,黄天当立’。”
陆昭接过一看,眉头一跳:“这字迹……和当年巨鹿城墙上贴的太平道檄文,一个模子刻的。”
“还不止。”郭嘉咧嘴,“我让旧吏比对了,用墨、笔锋、连‘天’字那一竖的顿笔,都一模一样。这老道,要么是张角亲传,要么就是疯得跟祖师爷通了灵。”
陆昭沉吟片刻,忽然笑了:“那咱们就给他添点‘天意’。”
“怎么添?”
“写封信。”陆昭提笔蘸墨,“就说青州残部已渡河,三日内抵达,要他速启‘天公坛’,聚信徒五百,接应大军。”
郭嘉眼睛一亮:“你让他自投罗网?”
“不。”陆昭摇头,“我让他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
他写完信,吹干墨迹,交给一名亲兵:“找个看着像逃难的,衣服越破越好,把这信‘掉’在破庙门口,最好是让那老道亲手捡到。”
三更天,西七屯破庙。
庙门半塌,香炉倒扣,可今夜却点起了七盏油灯,围成一圈。那灰袍道人立于中央,手中捧着一块刻有“大贤良师”四字的木牌,正高声念诵:“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十余名流民跪在灯外,有人颤抖,有人流泪,还有人咬破手指,在黄纸上画符。
道人忽然抬手:“诸位且看!方才贫道于香炉下得一密信——青州兄弟已至,命我等即刻起坛,聚众响应!此乃天意,不可违也!”
众人哗然。
就在这时,庙外火光大作。
马蹄声如雷,白马义从持火把围庙,铁甲映光,刀未出鞘,却已成铁壁。陆昭缓步上前,身后跟着赵云与郭嘉。
“好一出‘天降神谕’。”他拍了拍手,“可惜,我比天公早到一步。”
道人脸色骤变,猛地将木牌往地上一摔,转身欲逃,却被两名暗卫从人群中扑出,死死按住。
陆昭蹲下,捡起那块木牌,翻来一看,背面竟刻着三十六方联络暗记,密密麻麻,如蛛网般蔓延。
“你还真当自己是张角的接班人?”他笑问。
道人闭目不语。
“不说话也行。”陆昭起身,“明儿个,我请你去屯田大营做场大戏。”
次日午时,屯田大营广场。
人头攒动,流民、屯吏、兵士围了三层。中央搭起高台,道人被五花大绑押上,身后跟着昨夜被捕的十余名骨干。
陆昭立于台前,不疾不徐打开道人随身包裹,倒出一堆物件:符纸、朱砂、炭笔,还有一卷残破竹简。
“这是什么?”他举起竹简。
台下有人认出:“《太平清领书》!当年张角就是靠它聚众作乱!”
陆昭又拿出一本小册:“这又是何物?”
“是……是暗语册!”一名曾混入信徒的暗卫出列,“他们用这本册子传信,什么‘井水变赤’是起事,‘乌鸦绕庙’是集合。”
人群骚动。
陆昭再一挥手,几名面色灰败的流民被扶上台:“你们谁喝过他的符水?”
一人颤声道:“我儿子发烧,他给画了符,说三日就好……可第五天人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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