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北坡的灰烬还冒着细烟,几根烧得发红的铁链横在沟口,像一条僵死的蛇。陆昭站在高处,没说话,只冲吴老炭抬了抬下巴。
吴老炭立刻会意,吆喝着带人拿铁钩子去扒拉残骸。铁链一节节被拖出来,表面焦黑,内里却还结实,敲上去铛铛响。
“还真没烧断。”吴老炭咧嘴,“跟你说的一样,越烧越硬。”
陆昭蹲下,伸手摸了摸铁链,烫得缩了下手指。他笑了:“那就别浪费了。拉到田口去,架起来。”
“架那儿干啥?当门神?”
“比门神管用。”陆昭拍了拍灰,站起身,“门神只吓鬼,这玩意儿能吓人。”
半个时辰后,铁链被横架在屯田区入口,两端埋进土里,上面立了块新砍的木碑,刻着八个大字——“此链锁火,亦护田”。
几个早起看热闹的农户围过来,指指点点。
“昨儿半夜那火,烧得跟天塌了一样,我还以为咱这田保不住了。”
“你懂啥?那是陆先生设的局。黄巾放的火,反把自己营地给点了。”
“可不嘛,听说炸了三桶火油,连牛车都掀翻了。”
陆昭走过来时,一群人立马闭嘴,低头搓手。他也不恼,站在碑前,拍了拍铁链:“这链子,昨儿烧了黄巾的粮草,今天,就给咱们看地。”
有人小声问:“那……以后还来咋办?”
“来一个,烧一个。”陆昭咧嘴一笑,“再来十个,咱就摆十道火锅。”
众人哄笑,紧绷的气氛松了些。
陆昭趁势清了清嗓子:“今儿召集大家,不是看烧火的,是来分地的。”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瞪大眼。
“分地?”
“荒地?那玩意儿能种出啥?”
“前几年李老三家也垦过,三年没收成,最后还得去给人扛活。”
陆昭不急,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契,举起来:“我分的不是熟田,是城南那五百亩荒地。谁要,站出来。”
没人动。
陆昭也不催,慢悠悠道:“我立三条规矩——第一,不抽丁;第二,不加赋;第三,不开阡陌,不夺私田。”
还是没人吭声。
吴老炭急了,嚷道:“你们怕啥?将军昨儿刚烧退黄巾,还能吞你们几亩荒地?”
陆昭摆摆手,笑道:“怕是应该的。换我我也怕。士族说‘垦者有田’,转头就把地契收了,这种事见得还少?”
他顿了顿,从袖中抽出一把小锤,往碑上一敲:“所以,我今日当众立约——谁垦谁有,五年不征,官府不收,豪强不夺。若有违者,此链为证,百姓可执契上告。”
他把第一张地契递给站在前头的瘸腿老农:“张伯,你家两个儿子,算上你,三口人,分三亩。先种粟,明年试豆,后年轮作。收成归你,官府不问。”
张伯哆嗦着手接过,盯着地契看了半天,忽然“扑通”跪下:“陆先生……老汉我……我没读过书,可我知道,说这话的人,不会骗人。”
陆昭赶紧扶他起来:“别跪,种地的人,腰得挺直。”
人群终于动了。一个接一个上前领契,有人边签字画押边抹眼睛。吴老炭在旁边大声念:“李二狗,二亩!王石头,四亩!赵老八,带病母,加半亩照顾田!”
陆昭一边发契,一边随口问:“吴老炭,记工牌准备好了吗?”
“早备好了。”吴老炭从布袋里掏出一堆木牌,“按户发,每垦一亩,插旗记数,月底对牌领粮。”
“别月底。”陆昭摇头,“三天一结。人干活,得见着甜头。”
吴老炭一拍脑门:“对!还是你懂人心。”
正说着,一个瘦高汉子挤进来,指着北坡问:“陆先生,地是分了,可那坡上土硬得像铁,锄头下去火星直冒,咋垦?”
“问得好。”陆昭抬脚就走,“跟我来。”
一行人跟着他往北坡走,来到昨夜翻车的地方。运水车压出的沟痕还在,歪歪扭扭,却正好顺着地势往下。
陆昭蹲下,手指顺着车辙划了一圈:“看见没?车翻了,沟却成了。这沟,能引北坡残水下来。”
“可那水……能有几滴?”
“一滴也是水。”陆昭站起身,“咱们不求大渠,先挖三尺浅沟,十户一伍,每伍负责一段。谁挖得直,谁挖得快,谁就能先领‘田信牌’。”
“田信牌?”
“对。”陆昭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信”字,“凭这个,能优先借种子、借耕牛,还能请技术员来教代田法。”
“技术员?”
“就是会种地的人。”陆昭笑,“比如我。”
众人哄笑,紧张感又淡了几分。
当天下午,五十户代表被召集到田头。陆昭拿石灰在地上画了个大圈,分成五块,每块标上数字。
“第一块,试田区,种粟;第二块,豆粟轮作;第三块,休耕养地;第四块,沟垄代田;第五块,留作明年扩垦。”
他指着第四块:“代田法,沟藏苗,垄晒土,三年轮作,地力不竭。谁愿意先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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