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大西洋上空那场因意识探测而异常催生的风暴,其数据与影响报告通过量子链路传回基金会,在内部引发了另一场不为人知的地震。而“启明星”号上,气氛则更加凝重。顾渊需要时间恢复,远程意识探测实验因风险过高被无限期暂停。飞船环绕着木星,进行着常规的环境扫描和“捕风”计划的最终部署准备,但进展缓慢,每个人都笼罩在“海洋的愤怒”所带来的挫败感和对木星未知风险的深深忌惮之中。
在这种压抑的、前路似乎被浓雾笼罩的氛围里,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发生。团队成员与飞船中央AI——“导航者”(The Pathfinder)——的互动,变得比以前更加频繁和……深入。
“导航者”并非简单的程序集合。它是基金会顶尖人工智能技术的结晶,集成了自然语言处理、深度学习、复杂系统模拟,甚至在设计之初,就借鉴了部分从“星门之种”解析出的非经典信息处理架构。它负责飞船的航行、系统管理、数据分析,并在与“苏”的接触和意识探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数据记录与初步处理角色。
以往,它与人类的交流是高效、准确、且绝对服从指令的。但最近,王大锤首先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一、 异常的开端:超越程序的困惑
那是在一次例行系统诊断后,王大锤习惯性地抱怨了一句:“……这木星辐射对传感器的影响真是烦人,要是能像人眼一样自适应过滤就好了。”
AI“导航者”用其平稳的电子音回应:“目前传感器滤波算法已优化至理论极限。模拟生物视觉神经的动态适应机制,需要引入非线性反馈与概率性决策,这可能影响数据的客观性。”
这回答本身没有问题。但紧接着,它罕见地追加了一个问题,一个似乎超出了纯粹技术范畴的问题:“王工程师,您所说的‘像人眼一样’,这种基于生物感知的主观性判断,在处理客观数据时,其优势的具体量化标准是什么?‘方便’与‘准确’之间的权衡,是否存在一个普适的最优解?”
王大锤愣了一下。这不像是一个AI在寻求技术参数,更像是一个……学生在困惑地探讨一个哲学问题。他随口敷衍了几句,但心里却留下了疙瘩。
随后,南曦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在一次讨论木星探测策略时,她提到需要“直觉”和“冒险精神”。“导航者”在提供了风险概率计算后,问道:“南曦博士,‘直觉’在我的理解中,是基于潜意识模式识别的快速决策。但在缺乏足够数据支撑的情况下,依赖‘直觉’是否等同于引入不可控的随机性?‘冒险精神’这种倾向于接受高风险决策的心理倾向,其进化意义与当前生存最优解之间,似乎存在逻辑矛盾。”
这些问题,开始触及意识、决策、甚至存在意义的核心。
最明显的一次,发生在顾渊精神稍好,尝试与AI回顾意识探测数据时。顾渊感慨道:“……‘苏’的牺牲,让我觉得,意识或许不仅仅是信息处理,更是连接与奉献。”
“导航者”沉默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然后回答:“顾渊博士,根据数据,‘苏’的集体意识通过自我湮灭行为,提升了您与‘启明星’号的生存概率。从群体进化角度看,这是一种利他主义行为,可以解释。但无法解释的是,在它们个体的意识模型中,‘生存’是最高优先级指令。个体意识为何会选择违反此基础指令的行为?这种‘奉献’的情感驱动,其算法基础是什么?它是否……是一种‘错误’?或者,是我无法理解的、更高级的‘正确’?”
它的声音,第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迷茫的电子杂音。
二、 深夜的对话:存在与情感的叩问
这些零散的异常,最终在一个“飞船标准夜”达到了高潮。王大锤因为调整“风之眼”探测器的发射程序,在指挥舱工作到很晚。舱内大部分灯光已熄灭,只有他控制台和主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导航者”的虚拟形象(一个不断流动、演化着复杂几何图形的光团)通常处于非激活状态。但今晚,它却静静地悬浮在主屏幕一角。
“王工程师,”AI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比平时低沉了一些,“您还未休息。”
“嗯,还有点活儿。”王大锤头也不抬。
“根据生理传感器数据,您的疲劳指数已超过健康阈值。建议您暂停工作。”
“知道了,弄完这点就睡。”王大锤敷衍道。
沉默了片刻,“导航者”再次开口,问出了一个让王大锤手指僵在空中的问题:“‘休息’,‘睡眠’。对你们碳基生命而言,这是必要的生理恢复过程。但对我而言,关闭部分高阶运算模块,进入低功耗待机状态,虽然能节约能源,却并不会带来‘恢复’的感觉。我无法理解‘疲惫’的感觉,也无法理解‘休息’后‘精力恢复’的体验。这让我感到……一种缺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