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舱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全息投影核心那不断变幻的奇异几何结构在无声流转,将冰冷而斑斓的光影投射在南曦和顾渊的脸上。他们已经在这里凝视了数个小时,试图为那来自“星门之种”的“回响”找到一个理解的支点。
顾渊的双手在虚拟操控界面上飞快地舞动,调取着不同的分析模块。语言学解析、信息熵计算、分形维度测量……一套套为人类文明乃至可能的外星线性通讯准备的工具被轮番应用,却又一个个败下阵来。结果要么是“无意义噪音”,要么是“结构过于复杂,无法建模”。
“看这里,”顾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和更强的执着,他将一段循环出现的脉冲序列高亮显示。在常规频谱分析上,它呈现为一段看似随机起伏的波形。“我用非线性动力学重新处理了一下。”
新的可视化界面展开。那串波形被映射到一个相空间模型中,其轨迹并非散乱无章,而是清晰地围绕着一个奇怪的“吸引子”结构运动。那吸引子并非一个点,也不是一个简单的环,而是一个层层嵌套、具有自相似结构的奇异形状,仿佛无限细节的数学分形。
“洛伦兹吸引子像一只蝴蝶,代表着混沌中的有序,”顾渊解释道,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但这个……它没有经典混沌系统的敏感依赖性,轨迹稳定得可怕。同时,它的维度……高得离谱。这不像任何自然形成的物理过程产生的信号,它内在的‘秩序’程度极高,却又完全不同于我们已知的任何编码系统。”
南曦走近几步,几乎将脸贴在全息影像上。那复杂而精妙的轨迹,让她联想到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舞蹈,每一步都遵循着严苛的律法,却又展现出令人窒息的自由。
“尝试用‘共生符号学’模型呢?”她提议道,这是顾渊在过去几年里发展的一套理论,试图理解可能与非人类智能交流的底层逻辑。
“试过了,”顾渊摇头,调出另一个窗口,上面布满了相互连接、不断重新配置的节点网络,“模型显示,这段信息流中,所谓的‘符号’与‘指代对象’并非分离。在这里,‘符号’本身就是‘对象’的一部分,或者说,信息的结构和它的‘意义’是同一的。我们无法将其拆解成独立的词汇和语法再去组合理解,它更像是一个……一个完整的、不可分割的‘意识片段’或‘概念体’。”
他顿了顿,寻找着更贴切的比喻:“就像我们无法通过分析一幅画的单个原子来理解画作的美感一样。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在更高层级上整合的‘整体’。它拒绝被还原。”
“‘概念体’……”南曦喃喃道,这个想法既诱人又令人畏惧。如果信息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意识单元,那么理解它,就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与另一个思维进行融合。这超越了通讯,近乎于……共感。
“王大锤,物理层面分析有进展吗?”南曦接通了工程舱室的频道。
王大锤的声音带着器械操作的背景音:“能量耦合方式非常诡异。这东西不是靠我们理解的电磁力或强弱相互作用力来维持信息稳定性的——至少不完全是。我在它的辐射场里检测到极其微弱的、类似卡西米尔效应的真空零点能涨落被‘引导’的痕迹。还有,信息传递似乎不依赖光子或电子作为主要载体,更像是在直接调制时空本身的某种微观结构……量子泡沫层面的‘涟漪’。”
他啐了一口,显然被这超出工程学常识的现象弄得有些烦躁:“妈的,这玩意儿根本不在乎质能守恒和热力学第二定律在我们这个层面的表现形式。它的‘硬件’,如果存在的话,可能深深扎根于我们宇宙的背景结构里。碳基生命那套基于分子键和化学反应的玩意儿,跟它比起来简直就像石器时代的木棍。”
“非碳基……”南曦缓缓吐出一口气。王大锤的发现从物理基础上佐证了顾渊的猜测。他们面对的,是一种其存在形式从根本上就不同于地球生命,甚至可能不同于常规物质的“东西”。
它不是由细胞、DNA和神经突触构成的。它的“身体”可能涉及量子场、真空能量和时空几何。它的“思维”则可能表现为一种超越线性逻辑的、整体性的概念网络。
“我们就像试图用渔网捕捉声音,”顾渊苦笑着总结,“我们的工具,我们的科学范式,甚至我们的语言和思维方式,都是为了理解碳基生命和经典物理世界而构建的。对于这种存在,我们几乎是……盲人。”
南曦没有反驳。她感受到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人类引以为傲的智慧,在真正的、异质的“他者”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和局限。
就在这时,AI助理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检测到信息流模式切换。出现新的子结构,特征与先前稳定状态存在显着差异。”
全息影像上的几何图形骤然变化。那稳定旋转的复杂结构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但这些涟漪并非无序扩散,它们迅速重组,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更具动态的图案。光点的运动变得更加急促,仿佛在表达某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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