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数字在屏幕上流淌,如同幽暗海底无声的心跳。
南曦将自己固定在指挥椅上,以避免在“深渊之心”科考站轻微的摇摆中失去平衡。窗外是永恒的黑夜,仅由探险灯划破的局部区域,照亮了偶尔飘过的深海雪絮。这里是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压力足以将钢铁压缩成玩具,是人类世界的边缘,也是未知领域的门槛。
但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全息投影上。那并非海底的地形图,也不是生物追踪信号,而是一段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多维数据流。它源自于第一卷末尾,他们以巨大代价激活并稳定下来的那个古老造物——“星门之种”。
“滤波完成百分之九十七,” AI 助理那缺乏起伏的电子音在静谧的舱室内响起,“背景噪音剥离中……检测到非随机结构化信息。”
南曦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循环气体的金属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气息。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非随机结构化信息。在科学领域,这通常是……文明的指纹。
“可视化模式,阿尔法七型。”她轻声命令。
全息图景骤然变化。原本杂乱无章的波形和频谱点凝聚、重组,化作一片不断旋转、延伸的复杂几何图形。它不像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编码——不是二进制的0与1,不是DNA的四种碱基,甚至不是人类语言那充满冗余和模糊性的线性序列。它更像是一种……思维的拓扑结构,是概念本身在更高维度上的直接映射。光点在预设的节点间跳跃、闪烁,勾勒出短暂存在的克莱因瓶与超立方体轮廓,随即又坍缩成一片蕴含无限信息的混沌,周而复始。
“仍然无法解析其语义内核,”顾渊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他身处另一个分析舱室,专注于符号学与信息理论层面。“其基础逻辑架构与我们所有的认知模型都不兼容。它似乎在同时表达多个相互关联又彼此独立的概念层,就像……就像一场交响乐,但我们只有感知单一音符的器官。”
南曦凝视着那变幻的图景,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这不仅仅是信息,她直觉地意识到。它拥有一种……韵律,一种内在的、自我指涉的节奏,仿佛拥有生命。
“它像不像……脑电波?”她试探着问,随即又否定了自己,“不,比那更复杂,更……有序。”
“比任何已知的生物脑电波都要复杂几个数量级,”顾渊肯定道,“但如果将其视为某种……‘意识流’呢?某种纯粹意识的载体,剥离了生物体的化学噪声和生理限制?”
“意识流?”南曦重复着这个词汇,感到心脏微微一缩。这个猜想太大胆,太惊人。如果“星门之种”不仅仅是导航信标或能量源,而是某种意识的碎片,或者是一个意识的传输通道……
“王大锤那边有什么发现?”她切换了频道。
王大锤粗犷的声音立刻响起,背景是仪器运行的嗡嗡声:“能量读数稳定,输出功率维持在临界值以下百分之五个点。这东西……伙计们,它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按照我们上次激活它时的能量释放率,它现在应该早就自我稳定或者彻底熄火了。但它没有,它就像……就像在呼吸。缓慢,深沉,带着某种目的性的呼吸。”
“呼吸……”南曦喃喃道。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全息影像。那流转的光纹,那起伏的能级,确实像极了某种庞大存在的胸腔运动。
她回想起第一卷末尾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能量失控,结构濒临崩溃,整个科考站命悬一线。最终,是他们以一种近乎直觉的方式,将自身的生物节律,通过顾渊设计的“原初振动”共鸣器,与“星门之种”的某种底层频率进行了同步。那不是理性的计算,而是一种……安抚,一种沟通。
难道,他们无意中完成的,不仅仅是一次工程抢险,而是一次……对话的开启?
“分析信息流中的周期性模式,”南曦命令AI,“寻找与‘原初振动’序列可能存在的谐波或对应关系。”
“执行中……检测到七处潜在谐波共振点。匹配度分别为百分之八十八点三、百分之九十一点七……”
屏幕上列出了数据。南曦感到背脊窜过一道电流。不是巧合。这绝不是巧合。
“顾渊,”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我想你是对的。这可能不是我们理解意义上的‘信息’,这是……‘存在’的痕迹。”
频道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顾渊深吸一口气的声音:“如果我们假设这是一种非碳基的,甚至可能是基于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物理原理存在的‘意识’,那么,它来自哪里?它的载体是什么?‘星门之种’是它的家,还是它的……嘴巴?或者耳朵?”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涌现,每一个都足以颠覆现有的科学范式。他们站在一扇门前,门后不是另一个房间,而是全新的宇宙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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