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线图的确立,如同给紧绷的弓弦扣上了箭矢。工坊内的最后准备工作进入了倒计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焊接青烟、新设备塑料封装气味以及某种无形压力的味道。每一件设备都被王大锤反复测试、校准,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包进定制的、带有缓冲和屏蔽功能的航空箱。南曦则与物流公司反复确认报关细节、运输保险,并与伊拉克当地的安保公司和向导进行最后的行程对接,加密通讯频道测试了一遍又一遍。顾渊则将自己关在他的“理论角”,最后一次审阅针对巴比伦地区的预测模型,试图从纷繁的神话隐喻和有限的物理数据中,榨取最后一丝有价值的线索。
“熵减基金会”那份资料,被顾渊以一种极其谨慎的态度处理了。他没有完全摒弃,而是将其中的信息,尤其是那些关于地下水位、特定地层声学特性的数据,与他从公开渠道获取的信息以及自己的模型预测进行交叉比对。结果发现,部分数据确实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但也有一些关键节点存在微妙的偏差,或者提供了过于“精确”的指引,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这更加深了他的警惕——对方在提供真实信息的同时,似乎也在进行某种试探,或者埋下潜在的引导。
他将比对结果和风险提示分享给南曦和王大锤,三人达成共识:实地测量将以团队独立推导的预测模型为主,基金会资料仅作为风险提示和次要参考,绝不盲从。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来。
机场告别简短而沉重。没有鲜花和欢送,只有三人沉默的握手和彼此眼中看到的、同样的决心与隐忧。巨大的波音货机(为了运输特殊设备)轰鸣着冲入云霄,将熟悉的城市和那间承载了无数秘密的工坊远远抛在身后。舷窗外,是无垠的云海和逐渐变得陌生的地貌。
旅程漫长而辗转。商业航班抵达迪拜后,他们转乘预先安排好的、较小的货运飞机,最终降落在伊拉克境内一个相对安全、但依然能感受到紧张氛围的军用机场。燥热、干燥的空气裹挟着沙尘扑面而来,与阿里高原的清冷纯净判若两个世界。
来接机的是提前雇佣的当地安保团队,负责人是一个名叫卡西姆的退役军官,身材魁梧,眼神锐利,动作干练,带着两名同样精悍的队员。他们没有过多寒暄,迅速检查了设备和证件,然后将三人护送上两辆经过防弹改装的越野车。车队没有进入巴格达市区,而是直接驶向了位于巴格达以南约90公里的巴比伦遗址。
沿途的景象令人心情复杂。龟裂的田野、废弃的检查站、偶尔可见的战争残骸,与远处底格里斯河沿岸零星的绿洲形成鲜明对比。历史的厚重与现实的创伤,在这片土地上交织。
当他们抵达巴比伦遗址外围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血红。巨大的土黄色废墟群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悲凉而神秘的美。依稀可辨的城墙轮廓、伊什塔尔门复制品的琉璃砖残片(真品在柏林)、以及那片传说中巴比伦塔(Etemenanki ziggurat)所在的、如今只是一个巨大长方形土基的废墟……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失落。
按照计划,他们下榻在遗址附近一个由当地部落经营、条件简陋但相对安全的招待所。卡西姆团队迅速布置了警戒。简单的晚餐后,三人不顾旅途劳顿,在安保人员的护卫下,趁着夜色,携带部分轻便设备,进行了第一次初步踏勘。
夜晚的巴比伦遗址,万籁俱寂,只有风声掠过残垣断壁发出的呜咽。手电筒的光柱划破黑暗,照亮那些数千年前的砖石。南曦手持一个便携式环境监测仪,记录着基础的温湿度、背景辐射和电磁噪声水平。王大锤则用一个高灵敏度的手持声波探测器,捕捉着风声、远处村庄的狗吠,以及脚下土地可能传来的、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振动。顾渊则沉默地行走在废墟间,手指偶尔拂过冰冷的石壁,眼神仿佛穿透了时间,在与那些建造和使用这些建筑的古代先民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他们没有立即进行高强度的测量,这只是为了熟悉环境,感受这片土地的“脉搏”,并确认预设的几个测量点(主要围绕恩基祭祀庙遗址区域和巴比伦塔基座)的安全性。
第二天,真正的测量工作全面展开。
在卡西姆团队的警戒下,王大锤和南曦开始在预设点位部署设备。次声波传感器被深埋入特定位置的土层,以隔绝地表干扰;声波阵列被精心布置在残存的墙垣和特定几何结构的角落;磁力计被安置在远离现代金属干扰的地方;无人机升空,对遗址进行全面的三维扫描和热成像测绘,寻找可能存在的、肉眼难以察觉的结构异常或温度差异。
白天的巴比伦遗址对外开放,虽然有游客,但在卡西姆团队的有效隔离下,他们的工作并未受到太多干扰。伊拉克的烈日炙烤着大地,汗水很快浸湿了他们的衣服,沙尘沾满了设备和脸庞。但三人都沉浸在工作的专注中,几乎忘记了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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