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思逸”书咖那间被知识填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地下室,南曦并未直接返回酒店。沿海城市夜晚的空气,带着湿漉漉的咸腥气息,与阿里高原那种干冷、稀薄,仿佛能直接触摸到宇宙真空的感觉截然不同。她沿着大学路缓缓走着,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周遭是年轻学生的笑语和咖啡馆里流淌出的慵懒爵士乐,但她却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从深海中浮出水面的潜水员,耳畔还回响着另一个世界的寂静与轰鸣。
顾渊。王大锤。
这两个名字,连同那个由信号与符号交织而成的、令人颤栗的关联图,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发现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但在与顾渊短暂而高效的交流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只是触碰到了一个巨大冰山浮出水面的那一角。顾渊多年积累的神话物理学框架,像一幅预先绘制好的、尽管大部分区域还标注着“未知”的航海图,而她的信号,则是确定自身在这张图上位置的、极其珍贵的星标。
她没有感到被冒犯或取代,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孤独的探索者找到了队伍,零散的线索被串联成网。那种在主流学术界被否定的憋闷和委屈,在此刻化为了更加坚定的行动力。
回到下榻的酒店房间,她毫无睡意。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勾勒出现代文明的轮廓,但她知道,在这片繁华之下,在顾渊那个杂乱的地下室里,正孕育着一个可能颠覆所有已知认知的秘密。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再次审视自己带来的数据,用顾渊提到的一些信息论概念和神话结构分析方法重新进行审视,果然又发现了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微却可能至关重要的模式。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头的一个老旧居民区内,顾渊也并未休息。
他坐在他那间地下堡垒中央,周围的书籍和仪器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沉默的守卫。南曦带来的数据,像一块巨石投入他原本相对平静(尽管内容惊世骇俗)的研究生活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他面前的桌子上,并排摆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显示着他基于神话重建的各类波形模拟库)和南曦留下的那个存储着完整信号的平板电脑。
他的情绪,远比他表面上展现给南曦看的要澎湃得多。
二十年了。
整整二十年,他像一个在黑暗旷野中独自掘进的矿工,凭借着一丝微弱的本能和零星的线索,坚信地下埋藏着宝藏。他忍受着同行的嘲讽、亲友的不解、生活的清贫,只为了心中那个日益清晰却又无法向世人证明的图景。他发表的那些边缘论文,与其说是为了寻求认可,不如说是为了留下路标,希望后来者能沿着他的足迹继续前进。
而今晚,南曦的出现,以及她带来的那些无可辩驳的数据,就像一道强光,骤然照亮了他挖掘了二十年的隧道尽头——那里,并非虚无,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着一个前所未有的、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矿藏!
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缓慢滑动,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段全球同步信号的波形,看着它与恩基符号完美契合的三维模型,看着那些跨文化符号的结构对比图。每一次浏览,都带来一阵混合着战栗和狂喜的电流。
这不是巧合。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这是验证。是他二十年孤苦坚持的、最有力、最直接的回报。
他感到眼眶有些发热,连忙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释然感和成就感涌上心头。他不是疯子,他不是幻想家。他的方向是对的!这个世界,宇宙的真相,确实远比主流科学所描述的更加深邃、更加奇异,并且与人类文明的古老记忆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激动过后,是更加沉重的责任感和紧迫感。南曦的发现,将他的理论从一种“可能性”极大地推向了“种可能性”。但正如南曦所说,他们还需要实证,需要弄清楚这信号背后的物理机制和真实含义。这不再是个人兴趣的探索,而是一项可能关乎对人类历史、对宇宙认知进行重新定义的、极其严肃的科学事业。
他想到了王大锤。那个脾气古怪、技术却精湛得不像话的工程师。如果说他和南曦是负责绘制地图和识别星标的人,那么王大锤,就是那个能打造船只、制造罗盘,带领他们驶向未知海域的船长。必须尽快说服他加入。
顾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恢复了那种研究者特有的锐利和专注。他不再仅仅沉浸于发现的喜悦,而是开始系统地规划下一步的行动。
他将南曦信号数据中几个最关键、结构最独特的片段提取出来,与他神话模拟库中匹配度最高的几个“神性频率”模板进行更精细的比对。他调整参数,尝试不同的滤波算法,甚至编写了一段小程序,用来量化两者在分形维数和信息熵复杂度上的一致性。
结果一次又一次地强化了他的信心。数据的碰撞,产生的不是混乱的火花,而是指向明确、逻辑清晰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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