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你走火入魔了。”他曾经的导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痛心疾首地对他说,“考古学是关于‘人’的科学,是关于社会、文化、技术的实证研究。而你,却在追寻虚无缥缈的‘神’迹,用我们无法理解的物理学去附会古人的呓语!这是歧途!”
但他无法回头。他看到的“模式”越来越多,不同文明神话体系之间在核心叙事结构上的相似性,某些特定神话意象与极端宇宙事件模拟结果的对应关系,以及一些远古遗迹展现出的、远超当时技术水平的声学或天文对齐精度……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一幅模糊却惊心动魄的图景:在人类文明的史前时代,或许曾发生过某种全球性的、极其剧烈的、其本质可能涉及高能物理领域的“事件”,而世界各地的神话,就是那次事件在不同文化透镜下留下的、扭曲但可追溯的“化石记录”。
为了追寻这个图景,他耗尽了积蓄,疏远了亲友,最终失去了大学的教职。但他没有停止。他搬进了这个廉价租来的地下室,依靠偶尔给杂志写点科普文章、帮一些私人收藏家鉴定古物,以及极少数的、来自同样游离于主流之外的“同道”的小额资助维持生计。他将这里打造成了自己的堡垒、实验室和图书馆。每一本书,每一张图纸,每一个自制仪器,都是他对抗遗忘、对抗主流学界那强大惯性力的武器。
生活是清苦的。他常常为了节省开支,连续几天以面包和清水度日。但他精神世界的丰盈,却远超常人。每一次数据上的突破,每一次模型验证了某个神话片段,都带给他巨大的、无声的喜悦。那是一种在无人荒野中独自前行的探险者,终于又确认了一个正确路标的欣慰。
此刻,他刚刚完成了一次复杂的计算,屏幕上的波形与神话描述的信息熵峰值再次出现了令他振奋的对应。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目光扫过周围这堆积如山的“证据”。这里凝聚了他半生的心血,也承载着他所有的坚持与孤独。
他知道外界如何看待他——一个固执的、不肯面对现实的疯子,一个学术上的失败者。他收到过无数善意的劝告和恶意的嘲讽。但他从未动摇。他坚信,真理往往最初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主流,不过是迟到的共识。他所探索的领域,或许现在被视为异端,但总有一天,会有人沿着他开辟的荆棘小径,看到那片被隐藏的、更为壮阔的风景。
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浓茶,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他精神微微一振。电脑屏幕一角,邮箱客户端提示他收到了一封新邮件。他随手点开,是那个用于接收“潜流论坛”沙龙报名邮件的Gmail邮箱。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地址,署名南曦,单位是……阿里天文台?
顾渊的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国家级天文台的研究员?这倒是少见。通常对他的研究感兴趣的,多是些民间爱好者、独立研究者,或者像他一样被边缘化的学者。主流机构的人,尤其是天文学这种“硬科学”领域的,对他往往是避之唯恐不及。
邮件内容很简短,措辞礼貌,表达了对他的研究感兴趣,希望能参加沙龙学习交流。
是真诚的好奇?还是某种……试探?甚至是来自主流学界的某种戏弄或调查?
顾渊经历过太多失望和误解,早已习惯了用审慎,甚至是怀疑的眼光看待来自“那个世界”的接触。他仔细查看了发件人的邮箱后缀,确实是阿里天文台的官方域名。这做不了假。
他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回复了一封简短的邮件,确认了沙龙的地址和时间,并表示欢迎。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他并不惧怕交流。他的研究立足于数据和逻辑,经得起质疑。而且,内心深处那一丝微弱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一个国家级天文台的研究员,为什么会对他这个“神话物理学家”的工作产生兴趣?仅仅是个人猎奇,还是……她也发现了什么?
回复完邮件,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的数据和模型。周六的沙龙,只是他漫长征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还有太多的工作要做,太多的谜题等待解开。窗外,城市的喧嚣被厚重的地层和书墙过滤,只剩下模糊的嗡鸣。在这个地下堡垒里,时间以另一种节奏流逝,陪伴他的,只有故纸堆里的低语、数据流中的密码,以及那份近乎偏执的、对隐藏在神话面纱之后那冰冷宇宙真相的、永不熄灭的探寻之火。
他的坚持,如同地下室中那恒定的、略带霉味的空气,无声,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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