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死心,又尝试了《科学报告》(Scientific Reports),一个以发表范围广泛着称的开放获取期刊。这次甚至没有进入送审阶段,直接被编辑以“缺乏广泛的学科兴趣”为由拒之门外。
接连的打击让她有些发懵。她意识到,问题或许不在于她的数据或分析本身,而在于她触碰了一个禁忌的边界——将严谨的物理学观测与被视为“软科学”甚至“伪科学”的考古学、神话学联系了起来。这在现有的学科壁垒面前,是一种不可饶恕的“越界”。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邮件。发件人是她在一次国际会议上认识的、一位就职于欧洲某知名研究所的天体物理学家,马克·索伦森。邮件主题是:“关于你最近的投稿”。
南曦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索伦森看到了她被退稿的论文(有些期刊的预印本会在特定圈子里流传),并产生了兴趣?
她点开邮件。
“亲爱的南:
听说你最近在投稿一篇……嗯……相当‘有趣’的论文。关于宇宙信号和古代符号?(附带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符号)
恕我直言,南,这听起来更像是《X档案》的剧本,而不是严肃的科学论文。我们都经历过数据异常的困扰,有时候最离奇的信号,往往源于最愚蠢的错误——比如咖啡洒在了电路板上,或者清洁工不小心碰到了某根线缆。(这真的发生过!)
我理解探索未知的诱惑,但我们必须警惕不要滑入神秘主义的陷阱。我们的领域建立在可验证、可重复的实验和坚实的数学基础之上。将射电天文学与苏美尔泥板联系起来……这实在超出了合理的推测范围。
作为朋友和同行,我真诚地建议你放下这个想法,重新专注于你的主要研究项目。你在中性氢分布模型方面很有建树,那才是你应该投入精力的、有前途的方向。不要让一时的……‘奇思妙想’,影响了你本可以非常光明的学术生涯。
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祝好,
马克”
这封看似充满“善意”和“关怀”的邮件,比那些格式化的退稿信更让南曦感到刺痛。它代表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排斥——来自同行,来自她曾经尊重、并视为同一阵营的科学家。他们不是没有看到数据,而是选择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怜悯的嘲讽,来否定她探索的方向。
这不仅仅是学术观点的不同,这是一种身份认同的剥夺。她仿佛被贴上了“不靠谱”、“异想天开”、“濒临崩溃”的标签。
随后几天,她隐隐感觉到周围氛围的变化。组会上,李振邦教授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不再主动询问她的工作进展。其他同事与她交谈时,也似乎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疏离。她甚至在研究所的咖啡间,无意中听到两个博士后低声交谈,提到了她的名字和“妄想症”这个词,虽然在她进去时他们立刻噤声,并换上了尴尬的笑容。
学术的壁垒,并非由砖石砌成,而是由权威期刊的审稿意见、资深同行的“忠告”、以及无形中流动的偏见和保守主义共同构筑。它坚不可摧,因为它扞卫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是一整套既定的游戏规则和话语体系。
南曦被孤立了。她的发现,如同一个具有传染性的思想病毒,被隔离在她个人的意识牢笼之中。
她独自坐在公寓的书桌前,窗外是阿里永恒的星空。那些曾经让她感到敬畏和探索欲望的光芒,此刻却显得无比遥远和冷漠。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手持珍贵火种的人,却找不到任何愿意接纳这火焰的容器,反而被所有人视为可能引燃房屋的危险分子。
报告静静地躺在她的硬盘里,那些惊世骇俗的对比图依旧沉默。它们是真的吗?她依然相信是的。但它们有意义吗?在无人愿意倾听、无人愿意验证的此刻,它们的意义又在哪里?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不被理解的委屈,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马克·索伦森和李振邦教授的建议:放弃吧,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也许,那才是理智的选择。
但当她闭上眼睛,那个来自宇宙深渊的、与远古智慧共鸣的信号,依旧在她脑海深处低语,固执地提醒她所见非虚。
壁垒已然矗立眼前。是撞得头破血流,还是绕道而行?或者……是否有那么一条被忽略的、通往壁垒之外的小径?
她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而每一条路,都布满了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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