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段更长的沉默。南曦能听到电话那头李教授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南曦,”他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像是试图安抚一个情绪激动的孩子,“我知道你对工作充满热情,也很有天赋。但是,我们搞科学的,最忌讳的就是先入为主,尤其是在处理这种极端微弱信号的时候。你知道‘信号中的魔鬼’这个概念吗?很多时候,不是信号本身有问题,而是我们的大脑,我们过度活跃的想象力,在噪音里构建出了我们‘想要’看到的模式。”
他顿了顿,继续以那种循循善诱的口吻说:“至于古代符号……宇宙信号和泥板文字?这跨度太大了。也许是你最近压力太大了?项目结题,论文评审……我知道你负担很重。听我的,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去休息区喝杯热牛奶,好好睡一觉。等头脑清醒了,再回头检查一下数据流程,我敢打赌,你会发现某个不起眼的环节出了岔子。”
南曦握着听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她感觉一股混合着委屈、 frustration 和孤立无援的热流涌上眼眶,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导师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长辈的关怀和科学的谨慎,但每一句都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试图传达的、那令人震惊的发现轻描淡写地推开。
“李老师,我不是臆想……”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数据就在这里,它们是客观的……”
“数据是客观的,但解读是主观的。”李振邦打断了她,语气稍微强硬了一些,“南曦,我们是科学家,不是幻想小说家。我们的职责是用最严谨、最保守的方法去解释自然现象。而不是抓住一点蛛丝马迹,就朝着最惊世骇俗的方向狂奔。那样只会毁掉你的学术声誉。”
他最后加重了语气:“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按照我说的,写个异常记录存档。然后,立刻,去休息。这是建议,也是要求。我不希望我的学生因为过度劳累而产生不必要的幻觉。”
“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单调而空洞,像是在嘲笑她这一夜的惊心动魄。
南曦慢慢放下通讯器,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控制室里只剩下设备运行的恒定低鸣,阳光透过厚厚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丝毫无法温暖她内心的冰冷。
噪音与信号。
在导师看来,她所发现的,不过是心理压力和设备噪音共同作用产生的幻影。是需要被休息和冷静所消除的“干扰”。
但在她自己的认知里,那信号的轮廓是如此清晰,与泥板符号的吻合度是如此精确,这一切都在 screaming 着它的真实性。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固有的科学范式面前,任何超出其框架的“异常”,无论其证据多么确凿,首先遭遇的不会是审视,而是本能的排斥和否定。那堵由权威、惯例和既成理论筑起的高墙,是如此坚不可摧。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观测窗前。窗外,阿里高原在阳光下展现出它壮阔而荒凉的面貌,亘古如此。她的倒影模糊地映在玻璃上,一个孤独的、略显单薄的身影,被困在已知与未知的夹缝之中。
是接受导师的“理性”判断,将这震撼的发现归结为一场幻梦,重新回到按部就班的学术轨道上?
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那些冰冷的数据,即使这意味着要与整个主流学界潜在的质疑与排斥为敌?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玻璃,仿佛能触摸到窗外那片浩瀚而沉默的宇宙。
那个由信号转换而来的符号,依旧在她脑海中清晰地旋转着。
它不是噪音。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它是信号。
一场席卷一切的风暴,最初往往始于一丝不被人在意的微风。而南曦知道,她已经被推到了这场风暴即将诞生的临界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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