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渡默默地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但是,连续好几天,我路过那条巷子,总能听到点动静。”
陈奶奶继续说道:
“有时候是细微的笑声,有时候是猫叫一样的哭声。”
“那天鬼使神差,过去看了一眼。”
“就看到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襁褓里爬出来了,正趴在垃圾桶边上。”
“小手抓着旁边乱爬的蟑螂就往嘴里塞,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噗——”李不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汗。
陈奶奶像是没看到他的窘态,依旧平静地说:
“我当时就想,这扑街仔,命真贱,肯定好养活。
说不定是老天爷都不忍心收,就给你捡回来了。”
李不渡只感觉到胸口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庆幸中带着一丝操蛋,却听到陈奶奶话锋一转:
“捡回来没几天,就后悔了。”
“啊?”李不渡一愣。
“不是因为你能吃能闹。”
陈奶奶瞥了他一眼。
“是因为你刚捡回来没几天,就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浑身抽搐,眼看着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李不渡屏住了呼吸。
“去了旁边李医师问诊才知道是吃蟑螂导致的……”
“医师也尽最大的努力,用自己的钱给你抓了一副方子,说你‘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活不了了’没法,孤儿院实在没钱……”
“但好在你挺了过来”
陈奶奶的声音里,似乎终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但那波澜很快又平息了,“那之后,就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儿。”
“李不渡。”她缓缓念出这个名字。
“你无父无母,别人李医师救你一命,相当于你的再造父母,我询问了他的意见,他同意你跟他姓,就让你跟他姓了……”
“而不渡意思是,鬼神不渡。”
“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又硬生生给你放回来了。”
“希望你以后,命硬一点,别再那么容易让那些脏东西勾了去。”
听完这名字的由来,李不渡不知作何表示,最终只是挠了挠头,嘿嘿干笑了两声:
“原来是这样……那我这命……是挺硬的哈……”
对于自己幼年这些离奇坎坷的经历,他并没有太多感伤,更多的是有一种“老子果然牛逼”的感叹。
陈奶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浑不在意的模样,浑浊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她转过身,继续去切案板上的菜,语气重新变得冷淡,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李不渡说:
“其实,根本没指望过你们这些崽子会回来。”
“也不想你们回来。”
李不渡切菜的手停住了,愕然地看向陈奶奶的背影。
陈奶奶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
“这里,从来就不是你们的家。”
“我也从来不是你们的妈。”
“把你们拉扯大,不是为了图你们以后能回来报恩,伺候我养老。”
“我没那么伟大,也没那么无聊。”
“把你们养大,是希望你们能自己站起来,能走出去,自食其力,好好活下去。”
“将来能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有疼你的老婆孩子,那才叫家。”
“那才是我对你们最大的指望。”
“你们能把自己日子过好,就比什么都强。”
“别总惦记着我这老太婆和这个破孤儿院。”
“你们一个个在外面孤身寡人打拼本来就不容易,没必要再把我这个老包袱背在身上。”
“更何况,”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
“这些年来,你陆陆续续寄回来的钱,早就够养大十个八个‘李不渡’的了。”
“咱们之间,早就两清了。你不欠我的,也不欠孤儿院的。”
“不必总觉得对我有什么愧疚,没必要。”
李不渡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手下剥洋葱的动作更快了。
辛辣的气味冲进眼睛和鼻腔,刺激得他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他怎么会听不懂陈奶奶话里真正的意思?
她是在让他毫无负担地去走自己的路,去过自己的人生。
这种别扭的爱意,对于他这种从未享受过父母之爱的孤儿来说,重若珍宝,砸得他心头发颤,喉咙哽咽。
他不让喉咙里的哽咽发出声,只是更用力地剥着洋葱,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能通过这粗暴的动作宣泄出去。
陈奶奶切好了菜,转过身,看到李不渡低着头,双肩微微地、难以抑制地轻颤着。
她沉默地看了他几秒,苍老的声音平静地问:
“哭了?”
李不渡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圈和鼻子都是红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没有……剥这洋葱……太辣了……呵呵……”
陈奶奶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他手边剥好的洋葱,转过身去,开始准备下锅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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