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玄烨这些日子被朝政搅得焦头烂额。
南方河工治水、北疆罗刹侵扰已足够烦心,偏又添上蒙古准噶尔部突然发兵攻打喀尔喀土谢图汗,逼得喀尔喀蒙古诸部不得不南迁避难,更与北边的罗刹暗通款曲,狼狈为奸。
这几桩事叠在一起,让他心力交瘁,接连十余日都宿在春晖堂的前殿处理政务,未曾往后院挪过步。
晚膳后令窈领着孩子们在云涯馆前的庭院里纳凉。
院中支起了凉榻,摆上了时令瓜果。整个春晖堂四进院落都悬着轻纱薄帐,既透气又挡住了蚊虫,即便在夏夜户外歇息也颇为惬意。
令窈不喜久待在那被冰块镇得寒气湿重的屋内,尤爱在夏夜搬了凉榻在外头睡上半夜,待到下半夜露水重时再回屋。
此刻宫人们大多已散去歇息,只留几个当值的贴身伺候。
翠归刚沐浴回来,端了一碟子切好的西瓜放在榻边小几上:
“前头赵昌送来的,说是庞各庄今晚才进献的瓜,特意用冰水湃过,正是最爽口的时候。送了一筐来,奴才搁在前头偏殿了,切了半个给主子尝尝。”
令窈笑着招呼几个小宫女也一同来吃。
正说笑间,瞥见小双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下阴影里,朝她微微点头。
令窈会意,略一颔首,小双喜得令又毫无声息的退下了。
众人正吃着清甜冰凉的西瓜,忽闻远处传来一阵犬吠声。
不待令窈发问,小七便兴奋地说道:
“今儿个练习骑射时,阿玛把他养的那几十条猎犬都带过来给我们瞧了。说让咱们也养几只,秋狩时好用得上。
今年秋狩,我定要射一头豹子。听说太子哥哥像我这般大时就能猎到豹子了,我也一定能行。”
令窈笑道:“看来是主子爷的猎犬。”
翠归叹道:“这要是被皇贵妃听见指不定又要伤心难过。毕竟小公主当年就是被狗吓没的。”
此言一出,令窈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今日是何人忌日了,就是将狗放进景仁宫害死小公主的秋福兄长,他于今日触柱而亡的。”
翠归打个寒颤,害怕道:
“主子快别说了,怪瘆人的。畅春园不比紫禁城方方正正,里三层外三圈全是人,这里疏朗,走半天都见不到半个人影。
奴才天黑了都不敢出院子,非得拖个人陪我,您现在还说这些吓人的。白日那苏拉怕不是给秋福兄长烧了纸钱了吧,可别把鬼招来了,他一家都是横死,那可是恶鬼,怨气重着呢。”
她越说越怕,急匆匆就往屋里走。
“不行不行,奴才得去把上次主子赏的,那串高僧开过光的佛珠找出来戴上。”
(2)
令窈听了若有所思,转而吩咐小双喜:
“你明日去寻那个苏拉,好好审一审,我怎么觉得小公主被吓死这事有点蹊跷呢。”
小双喜刚洗漱回来,忙领命称是。
次日,令窈正在对镜梳妆。
畅春园的日子闲散自在,她惯常起得晚,待收拾停当,窗外早已是艳阳高照,暑气渐渐蒸腾起来。
沁霜拿了午膳单子给令窈看,如何玄烨起居一应琐事都给令窈搭理,令窈改了两个,一边戴着耳环,一边道:
“天儿热,那些煎炸等物能不上就不上,取些新鲜的时令菜,特别是苦瓜酿肉,我嫌弃那苦味,主子爷到喜欢那味儿。”
沁霜抿嘴笑着打趣她:
“你现在对主子爷真是心细如发,了如指掌,跟那外面人家里的主母伺候丈夫一模一样。”
令窈脸一红,睨她一眼:
“快别这么说,传出去了那些人又要说我轻狂。”
沁霜不以为然撇撇嘴:
“怕什么?这儿又不是紫禁城,规矩重重。咱们这春晖堂独门独院,关起门来,跟那三四进的大户人家有何分别?
自然是咱们自己当家做主。再说,乾清宫跟来的人,哪个不是唯您马首是瞻?外头那些皇贵妃也好,贵妃也好都被一股脑丢在西北角。”
她眉毛一挑,掩唇笑着。
“主子爷这怕是算好的吧,把众人支开,离得远远儿的。”
令窈被她说得羞恼起来,伸手掐她一把:
“少在这儿胡吣,仔细我捶你。”
正说笑着,小双喜着急忙慌走进来,连头上的凉帽都跑歪了,斜斜遮住半只眼睛,也顾不得行礼,气喘吁吁地直嚷:
“主子问清楚了,可了不得,出大事了!咱们这次怕是逮着贵妃的小尾巴了!”
他天不亮就起来忙活,两三个时辰一口茶都没喝,丧子渴的冒烟,抱起桌上茶壶就咕咚咕咚喝起来。
沁霜看的瞠目结舌,叹道:
“得亏实在我们这儿,但凡换到别处,你这不懂规矩的样子怕是先打二十板子再说。”
小双喜抹了一把嘴上的水珠子,嘿嘿一笑:
“这不主子宽厚嘛,再说我事出有因。”
他不再和沁霜插科打诨,接道。
“那苏拉说,他原本是御膳房庖厨,和秋福兄长是同乡好友,情同手足,秋福兄长死后他受到牵连被发配置畅春园侍弄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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