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州府衙门西花厅内,已是济济一堂。上首端坐着知州大人与几位州府要员,通判刘大人陪坐一侧。下方两侧,分坐着受邀与会的官员、本地有名望的乡绅,以及像苏婉、钱万贯这般在商贸或新物产培育上有所建树的商户。气氛庄重而略显沉闷。
苏婉穿着一身藕荷色细棉布衣裙,发髻简单挽起,只插着一根素银簪子,坐在商户席位中并不起眼。她身前的矮几上,整齐摆放着那几个小巧的琉璃罐和陶罐,以及一套她惯用的小铜壶和素白茶具。与她相隔几个座位,钱万贯一身簇新绸缎直缀,手指上戴着个硕大的玉扳指,正与身旁一位胖乎乎的盐商低声谈笑,目光偶尔扫过苏婉这边,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议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前面几项关于漕运税银、平抑粮价的议题讨论得颇为热烈。终于,刘通判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接下来,议第三项,新异货品范例评议。今次有苏记饮子铺东家苏婉,呈报海外物种‘咖啡’及其制品,请诸位评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苏婉身上。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花厅中央,对着上首及两侧众人敛衽一礼,姿态从容。
“民女苏婉,参见诸位大人。”她声音清越,不卑不亢,“今日所呈‘咖啡’,源自极西之地,民女侥幸得其种,经数年摸索,方得些许成果。”她开始简要介绍咖啡树的形态、生长习性,以及从红果到可饮用豆子的复杂处理过程。她言语简洁,重点突出,并未过多渲染。
待她介绍完,刘通判看向众人:“诸位对此物可有疑问?”
钱万贯立刻嗤笑一声,率先发难,他并未起身,只扬着嗓子道:“苏姑娘说得天花乱坠,又是海外奇种,又是工序繁复。可据钱某所知,此物味道怪异,苦涩难当,与猪食无异!在场诸位大人、各位东家,谁平日会饮这等东西?耗费如许人力物力,培育此等不堪入口之物,岂非笑话?”他身边几位交好的商贾也跟着点头附和,面露讥诮。
苏婉面色不变,待他话音落下,才平静开口:“钱东家此言差矣。世间万物,各有其性。辣椒初入中原,亦被视为毒物,如今却成餐餐必备之调味。咖啡之味,确与常饮不同,然其提神醒脑之效,乃实实在在。”她转身,看向一位负责漕运文书工作的老主事,“王主事连日操劳文书,时常熬夜,民女前日奉上些许咖啡试用,不知效果如何?”
那王主事没想到苏婉会点他,愣了一下,见众人都看他,只好捻须沉吟道:“这个……味道确是奇特,初时难以适应。但……熬夜时饮上一盏,确比浓茶更能驱散困意,头脑清明许久。”
苏婉又看向一位常年跑北地商路的行会首领:“张会长,北地苦寒,商队长途跋涉,最易困倦,若有一种饮子能助人保持清醒,减少意外,纵使其味不佳,是否亦有价值?”
张会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若真有其效,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行路安全,确是首要。”
钱万贯见势头不对,立刻打断:“空口无凭!谁知道是不是你苏记为了兜售这破烂玩意儿,故意夸大其词!”
“是否夸大,一验便知。”苏婉不再与他争辩,转向刘通判和知州大人,“诸位大人,民女携有不同制法之咖啡,可否容民女现场冲泡,请大人们亲自品鉴,察其色,闻其香,观其效?”
知州大人一直默默听着,此刻点了点头:“准。”
苏婉不再多言,回到座位,熟练地取水、温壶、研磨、冲泡。当那股浓郁独特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时,花厅内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她将冲泡好的咖啡,依礼先奉予上首的知州、刘通判等几位主要官员。
几位大人接过,反应各异。知州浅尝一口,眉头微蹙,放下茶杯,未置可否。刘通判细细品了品,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另一位武将出身的官员则是一饮而尽,咂咂嘴:“够劲!比喝酒还提神!”
苏婉趁势道:“民女深知,咖啡之味,非人人能喜。然其用途,绝非仅限饮品。”她拿起那罐咖啡精华液,“此乃浓缩精华,一滴可兑水,便于携带储存,可用于急需提神之紧急公务、长途驿传。”又拿起那罐咖啡果酱,“此乃利用废弃果肉所制果酱,风味独特,或可开辟新的吃食路子。甚至其提取之物,据海外记载,可用于鞣革、制墨。评议新异货品,民女以为,当观其是否于国计民生有潜在裨益,而非仅以一时之口舌定优劣。”
她这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将咖啡从“饮子”的狭隘定义中解放出来,提升到了“多功能原料”的层面。一些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官员,也开始露出思索的神色。
钱万贯脸色难看,还想再说什么,刘通判却已开口:“苏姑娘所言,不无道理。新异之物,确需多方考量其潜在价值。此事,容后再议,先将苏姑娘所呈样品及陈述记录在案。”
第一轮交锋,苏婉凭借充分的准备和清晰的思路,稳稳地接住了钱万贯的发难,并未落下风。她安静地退回座位,感受到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其中一道,似乎来自侧后方那扇半开的、通往内堂的月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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