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蜂蜜危机,苏记饮子铺的生意回暖如初,甚至因着这番波折,更添了几分忠实的客源。然而,苏婉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她深知钱万贯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会因一次失利而收手,此刻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酝酿。
果然,不出五日,泉南镇最热闹的市口,便支起了一个崭新的茶摊,粗布幌子上歪歪扭扭写着“茉莉香奶”四个大字,价格竟比苏记的“茉莉奶绿”便宜了近一半。摊主是个眼生的汉子,吆喝得格外卖力。
“婉丫头,你快去看看!那起子黑心肝的,竟敢明目张胆地学咱们!”铁柱从外面跑回来,气得脸红脖子粗,拳头攥得咯咯响,“我凑近闻了闻,那味儿冲得很,根本不是咱们用真花窨出来的香!”
苏婉正核对这个月的账目,闻言笔尖一顿,抬眸间并无太多意外。“走,去看看。”她放下笔,神色平静地起身。
铺子外阳光正好,那新摊子前竟也围了不少人,多是图便宜的脚夫和些好奇的孩童。苏婉站在不远处,看着那摊主将浑浊的、带着一股不自然香气的乳白色液体舀给客人,目光沉静。
娟子跟在她身后,忧心忡忡:“碗姐,这……咱们的生意怕是要被抢去不少。”
“抢不走的。”苏婉轻轻摇头,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们只学了个名字,偷了个形似。真正的好东西,靠的是内里的实在。”她转身往回走,语气果断,“铁柱,去寻一块平整的木牌来。娟子,把咱们窖藏的最好那批茉莉花茶取一小罐出来,再备一小壶鲜奶。”
回到铺子,苏婉亲自动笔,在木牌上用工整清秀的楷书写下几行字:“苏记首创,茉莉奶绿。取明前绿茶,三窨三提,佐以新鲜牛乳,清甜自然,绝无香精勾兑。”写罢,她让铁柱将木牌立在柜台最显眼处。
接着,她又取过一块稍小的水牌,用彩墨勾勒出几笔远山云雾的意境,上书“新品·山岚雾雨”,下面一行小字:“幽谷奇兰,清冷入茶。每日限供十盏,价凭客赏。”
“限供?还价凭客赏?”铁柱瞪大了眼,有些不解。
“物以稀为贵。”苏婉解释道,“这‘山岚雾雨’用的是极难得的幽谷草窨制,量少,味道也独特,并非人人能欣赏。如此做法,方能显出它的与众不同,吸引真正懂行的风雅之士。”她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仿冒的摊子,不必与他们纠缠降价,我们只须让客人明白,何为真,何为正,何为上品。”
这应对之法果然精妙。那“茉莉香奶”摊子初时热闹了两日,但尝过的人大多觉得那香味腻人,口感单薄,远不如苏记的醇厚自然,回头客寥寥。而苏记门前立起的木牌,如同无声的宣言,让过往行人皆能看清二者的区别。更有那追求风雅的文人茶客,被“山岚雾雨”那缥缈的名号和“限供”的噱头所吸引,纷纷前来尝鲜。一盏清洌冷香、回味悠长的茶汤下肚,无不啧啧称奇,苏记饮子铺格调顿升。
仿冒的摊子没几日便支撑不住,灰溜溜地撤走了。铁柱和娟子这才彻底信服,对苏婉的远见和手段敬佩不已。
生意上的风波暂平,后院的希望却在悄然生长。这日,苏婉照例去查看咖啡苗,金老农正蹲在苗床边,小心翼翼地用竹签松土,脸上每条皱纹都舒展开来。
“丫头,快来瞧!”见苏婉过来,金老农连忙招手,指着几株长势尤其健壮的咖啡树苗,压低了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瞧见没?叶腋底下,又冒出了不少小青果,比上回多多了!”
苏婉凑近细看,果然,在浓绿的叶片遮蔽下,藏着许多米粒大小、青翠欲滴的小果实,簇拥在一起,显得生机勃勃。她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那冰凉光滑的果皮,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这些看似微小脆弱的果实,承载着她连接两个世界的梦想,是她在这片古老土地上播下的、关于未来的种子。
“金伯,辛苦您了。”苏婉声音里带着由衷的感激,“照这般长势,明年或许真能有所收获。”
金老农咧开嘴,露出稀疏的牙齿:“是这些苗子自己争气,也是丫头你带来的法子好。放心,有老汉在,定叫它们顺顺当当地长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苏婉为咖啡苗的长势欣喜时,周文焕带着一身疲惫与怒意,从邻县匆匆赶回。
“碗姐儿,出事了!”他一进后院,也顾不得擦汗,语气急促,“我们合作的那家花圃,昨夜不知怎的走了水,虽发现得早,只烧毁了一小片外围的灌木,但老圃主年事已高,受此惊吓,当场就病倒了。”
苏婉心头一紧:“人可要紧?”
“人是救过来了,但需卧床静养。”周文焕面色阴沉,“麻烦的是,他那个一向游手好闲的儿子,这两日频频与钱家的人接触。钱万贯放出话来,只要他们停止向我们供应香花,钱家不仅愿意以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包销他们所有的产出,还会帮他们打通州府的销路。”
又是钱万贯!这次竟用上了纵火恐吓、利诱其家人的卑劣手段!苏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指尖微微发凉。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无用,唯有应对。
“那老圃主的意思呢?”她深吸一口气,问道。
“老圃主倒是重信义之人,病榻上还让人传话,说与苏记的合作既已应承,便不会更改。”周文焕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可他那个儿子,本就嫌种花辛苦,利薄,如今被钱家许下的重利迷了眼,又在老父病中,只怕……迟早要动摇。”
苏婉沉默片刻,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周伯伯,劳您立刻备车,我亲自去邻县一趟,探望老圃主。”她不能坐视这稳定的香花来源被掐断,更不能让钱万贯觉得她苏婉是可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有些局面,必须亲自去稳住,有些人心,必须亲自去争取。
阳光透过院中的梨树,在她素净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十六岁的少女身姿挺拔,眉宇间已有了历经风雨后沉淀下的沉稳与力量。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她既已选择了前行,便无惧这些潜藏在暗处的桩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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