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卷着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从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
顾时砚握着苏景辞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指尖，步伐刻意放得缓慢。
走廊尽头的病房门近在眼前，苏景辞却忽然停住脚步，喉结滚动着，没等顾时砚开口询问，温热的泪水已经砸在了手背上。
“怎么了？”
顾时砚立刻转过身，指尖拭去他脸颊的泪，语气里满是心疼。苏景辞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肩膀微微发颤，声音带着哽咽：“时砚，你说……奶奶会不会怨我？怨我这一年都没来看她。”
去年夏天他离开，连句告别都没来得及跟奶奶说，这一年里无数次想拨通电话，却总怕听到奶奶的声音就忍不住崩溃。顾时砚将人紧紧抱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猫：“不会的，奶奶每天都念叨你，上次还问我，景辞什么时候能回来吃她做的红烧肉啊。”
怀里的人渐渐止住了哭声，顾时砚牵着他的手推开病房门。
病床上的老人正靠在枕头上翻着相册，听见动静抬头，看清苏景辞的瞬间，手里的相册“啪”地掉在被子上，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景辞？是景辞回来了？”
顾时砚快步上前扶住奶奶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帮她调整靠枕：“奶奶，您慢点儿，景辞刚到。”
话音未落，苏景辞已经“扑通”一声跪在病床前，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他攥着奶奶的衣角，眼泪又涌了上来：“奶奶，对不起，我来晚了。”
“哎哟我的好孩子！”
奶奶急得直拍他的手背，枯瘦的手指带着颤意，“时砚都跟我说了你的难处，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地上凉。”
顾时砚顺势将苏景辞拉起来，又帮奶奶掖了掖被角，低声说：“奶奶，您跟景辞聊聊，我去楼下买杯热豆浆。”
他轻轻带上房门，将空间留给了这对久未见面的祖孙。
病房里静了片刻，奶奶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苏景辞的脸颊，心疼地叹气：“瘦了这么多，下巴都尖了。出来了就好，以后多吃点，把这一年的肉都补回来。”
苏景辞坐在床沿，握着奶奶的手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嗯”了一声。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被子上，映出细小的尘埃。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期盼：“景辞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趁这次出来——哎呀——奶奶这身体……就想在走之前，亲眼看见你成家，有人好好照顾你。”
苏景辞的心猛地一紧，手指蜷缩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奶奶的话，声音带着几分紧张的颤抖：“奶奶，我……我和时砚在一起了。”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奶奶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盯着苏景辞看了几秒，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好！好啊！”
苏景辞彻底懵了，他原本以为会迎来奶奶的反对，甚至指责，可眼前的场景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怔怔地问：“奶奶，您……您不怪我吗？”
“我怪你干什么？”
奶奶拍了拍他的手，眼神里满是了然，“我早就猜到了。要是普通朋友，时砚能几乎每天雷打不动地来给我擦身、喂饭，连我喜欢吃的软糕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温柔，“奶奶就是开心，你从小就内向，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现在能跟奶奶说出来，奶奶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呸呸呸！”
苏景辞急忙捂住奶奶的嘴，眼眶又红了，“奶奶您别乱说，您会长命百岁的，以后还要看我和时砚陪您逛公园呢。”
奶奶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点了点头：“好好好，奶奶不说丧气话，争取当老妖精，看着你们好好的。”
苏景辞从床头柜里拿出水果刀和苹果，坐在小凳子上，小心翼翼地削着皮。
苹果皮在他手里连成一条完整的弧线，没有断过。
他一边削，一边跟奶奶讲这一年里的事，说他在研究上遇到的困难，说他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唯独略过了那些难捱的夜晚。
奶奶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句话，问他吃得好不好，住得暖不暖。
削好的苹果被切成小块，苏景辞用牙签扎起一块递到奶奶嘴边，奶奶咬了一口，笑着说：“还是你削的苹果甜，时砚那孩子，每次都把皮削得坑坑洼洼的。”
苏景辞也笑了，指尖轻轻擦去奶奶嘴角的汁水。
聊着聊着，奶奶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皮开始打架。
苏景辞见状，轻轻帮她调整成平躺的姿势，掖好被子，又将窗帘拉上一半，留下柔和的光线。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奶奶的睡颜，她的头发又白了些，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可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顾时砚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热豆浆和刚买的软糕，看到病房里安静的场景，脚步放得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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