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他被开除了。这意味着家里即将失去唯一稳定的收入来源。
他看着这个家。一间不到十五平米的平房,厂里分的宿舍。墙壁斑驳,家具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衣柜和一个蜂窝煤炉子。角落里堆着几个白菜土豆,窗台上放着半包玉米面。这就是全部的家当。
“家里……还有多少粮食?还能吃几天?”他涩声问道,声音低沉了下来。
李秀兰扭过头去,不想看他,语气硬邦邦的:“不用你操心!饿不死你女儿!”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窸窣声,一个小脑袋怯生生地从门缝里探进来。枯黄的头发扎成两个小揪,瘦瘦的小脸,一双大眼睛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大,正不安地看向屋里。
“妈妈……爸爸……你们不要吵架……”小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
林小小!他的女儿!
林卫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前世,他最后见到女儿时,她已经长大,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冷漠和疏离。而眼前这个三岁多的孩子,眼里还全是对父母的依赖和恐惧。
他快步走过去,想抱抱她。
小小却吓得猛地缩回头,躲到了门后。
林卫东的脚步僵在原地,手臂无力地垂下。连女儿都这么怕他……他前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小小,不怕,爸爸和妈妈没吵架。”李秀兰狠狠瞪了林卫东一眼,快步走到门边,把女儿抱起来轻声安抚,“饿不饿?妈妈给你蒸鸡蛋羹吃好不好?”
小小趴在妈妈肩上,偷偷看了一眼脸色变幻不定的爸爸,小声说:“想吃糖……”
“乖,明天,明天妈妈发了工资就给你买。”李秀兰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纺织厂女工的工资微薄,还要应付各种开支,一块水果糖对女儿来说都是奢侈的愿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略带官腔的声音。
“卫东家的,在吗?”
帘子被掀开,街道办的副主任王大姐走了进来。她五十多岁年纪,穿着灰色的确良衬衫,胳膊上戴着红袖套,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王主任。”李秀兰连忙放下孩子,有些局促地打招呼。
王主任扫了一眼家徒四壁的景象,目光落在林卫东身上,皱了皱眉:“卫东也在家啊。正好,跟你们说个事,你们这房租,欠了快三个月了,一共是九块钱。厂里现在不管你了,这宿舍月底就要收回重新分配。你们要么赶紧把房租补上,要么就尽快找地方搬走吧,别让我难做。”
又是当头一棒!
房租!房子!
林卫东想起来了,前世就是因为交不上房租,又被厂里收回了宿舍,他们一家只能去租更便宜、更潮湿的郊区农民房,小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体质变差,经常生病。
绝不能再这样!
“王主任,您放心,月底之前,房租我一定一分不少地补上!这房子,我们也绝不会让您为难!”林卫东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王主任愣了一下,疑惑地打量着他。以前的林卫东遇到这种事,要么是油嘴滑舌地拖,要么是缩在后面让老婆出面,今天怎么这么硬气?
“你说得轻巧,九块钱呢!你上哪弄去?”王主任显然不信,“我可跟你说清楚了,月底要是交不上,必须搬走!这是规定!”
“规矩我懂。月底,一定给您。”林卫东重复道,眼神平静却坚定。
王主任将信将疑,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主要是说给李秀兰听,让她劝劝自己男人踏实点,这才转身走了。
屋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秀兰抱着孩子,看着林卫东,眼神复杂。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被丈夫那异常坚定的语气骗过去了。可冷静下来一想,他一个刚被开除的人,去哪里弄九块钱?还有接下来一家人的生活费……绝望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
“你又在充什么大头鬼!九块钱!你去偷去抢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
林卫东没有回答,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1988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了十年,但在这座北方内陆小城,计划经济的影子依然浓重。大部分人还守着铁饭碗的观念,看不起个体户。但南方沿海地区已经日新月异,无数机遇正在萌芽。
信息差!这就是他最大的金手指!
他清楚地记得几个关键的时间节点和事件。比如,大概就在这几天,市里为了丰富群众业余生活,要在人民广场举办第一届夏季文化夜市!那是这座城市第一次尝试大规模放开个体经营,允许摆摊卖货!消息灵通、胆子大的人,都跑去申请摊位了,后来不少人靠这个攒下了第一桶金。
而摆摊,正是启动资金要求最低、回报最快的方式!
卖什么?本钱从哪里来?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飞快地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大脑疯狂检索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和当下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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