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电话的失败,像一场冰冷刺骨的冬雨,彻底浇灭了陈默心中残存的任何一丝侥幸和犹豫。接下来的时间,他变成了一具被编程的机器,麻木地、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号码,机械地重复着话术本上那些令人作呕的语句。
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移动,拨号,等待,然后对着听筒,用干涩嘶哑、毫无情感的声音念出那些精心设计的谎言。大多数时候,电话会被直接挂断,或者招来一声“骗子”的怒骂。偶尔有人多听几句,也会很快识破这拙劣的骗局。每一次被拒绝,每一次被辱骂,都像一把小刀,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心上又划下一道新的伤口。
小组长老狗不再一直盯着他,但时不时会晃悠过来,瞥一眼他毫无进展的电脑屏幕,然后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或者用橡胶棍随意地敲打一下他的椅背,作为一种无声的警告和羞辱。
一百个电话。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是在他这种毫无技巧、纯粹硬着头皮硬打的情况下。时间在麻木的重复和内心的煎熬中缓慢流逝。窗外天色渐渐变暗,大厅里灯火通明,机器的嗡鸣和人类的谎言仍在持续,仿佛永无止境。
终于,在晚上九点多,一阵刺耳的电铃声再次响彻大厅。
“下班!吃饭!”各个小组长此起彼伏的吼声响起。
工位上的人们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机器,瞬间停止了动作,麻木地站起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像沉默的羊群一样被驱赶着离开工位,走向食堂。
陈默混在人群中,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大脑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重复而嗡嗡作响,耳朵里似乎还在回荡着各种挂断音和辱骂声。饥饿感如同灼烧的火焰,在他的胃里猛烈地蹿升,超过了他一整天所承受的所有屈辱和疲惫。
食堂是一个同样简陋的大棚子,摆着几十张长条桌和塑料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食物馊味、汗臭和消毒水的怪味。打饭窗口前排起了长队。
当陈默随着队伍挪到窗口前时,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几个穿着脏兮兮围裙的厨工,正用巨大的铁勺,从两个半人高的泔水桶般的铁桶里,舀出一些黏糊糊、颜色可疑的、冒着酸馊热气的糊状物,扣进递过来的不锈钢饭盆里。那东西看起来像是各种剩菜剩饭、菜帮烂叶、甚至可能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杂物混合在一起煮出来的,几乎看不到几粒完整的米饭,更别提油腥和肉沫了。几只肥硕的苍蝇肆无忌惮地在食物上方盘旋起落。
这就是他们的晚饭?这连猪食都不如!
前面的人麻木地接过自己的那一份,面无表情地找地方坐下,机械地开始往嘴里塞,仿佛吃的不是食物,只是维持生命的燃料。
轮到陈默了。厨工舀起一勺那令人作呕的糊状物,就要往他的盆里扣。
“等等。”旁边一个拿着本子的打手(似乎是负责登记绩效的)冷冷开口,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本子,又瞥了一眼陈默胸前的号码****。
“****,今天零业绩。按规定,扣减晚餐份额。”打手毫无感情地宣布。
厨工闻言,手腕一抖,将那勺即将倒入盆里的“食物”,又抖回去大半,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底,勉强盖住盆底,连一勺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然后,他又从旁边一个筐里,拿起一个比拳头还小、颜色发黑、硬得像是石头的窝窝头,扔进了陈默的盆里。那窝窝头砸在盆底,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下一个!”打手不耐烦地喊道。
陈默端着那轻得几乎没有分量的饭盆,看着里面那点少得可怜、散发着馊味的糊糊和那个能砸死狗的窝窝头,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再次涌上心头。零业绩…连吃猪食的资格都要被打折扣!
他麻木地找到一个角落的空位坐下。同桌的几个人都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吃着盆里的东西,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看他。
他尝试着用勺子舀起一点那黏糊糊的东西,送到嘴边。一股强烈的酸馊气味直冲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强忍着恶心,闭着眼塞进嘴里。那味道难以形容,又酸又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几乎让他立刻吐出来。他强迫自己咽下去,食道和胃都传来强烈的抗拒和不适。
他又拿起那个硬窝头,用力咬了一口,差点把牙硌掉。窝头又干又硬,没有任何味道,像是在嚼木屑。他需要就着那点可怜的、令人作呕的糊糊,才能勉强吞咽下去。
这点东西,根本不足以填补他一天的消耗和饥饿。几口下去,盆里就见了底。强烈的饥饿感反而更加凶猛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老胡。老胡端着和他一样分量的“食物”,默默地坐在他对面,同样是零业绩。但老胡吃得很平静,甚至有些麻木的“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任务,细嚼慢咽,连盆壁上最后一点残渣都用窝头刮下来吃了下去。
看到陈默看他,老胡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极其低声地、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吃吧…能活命就行…别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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