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生了锈的齿轮,在泡面的调味粉包、网吧的浑浊空气和一次次令人作呕的面试骗局中,艰难而沉重地向前碾动。陈默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缓慢地活埋,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绝望的尘埃。
城中村的日子没有日历,只有口袋里越来越薄的钱钞和胃里越来越顽固的灼烧感,清晰地标记着时间的流逝和生存底线的不断下滑。那几百块钱,如同阳光下的冰片,融化得比他想象中更快。网吧的机时费、最廉价的泡面、偶尔不得不补充的瓶装水(他不敢直接喝出租屋水管里流出的泛黄液体)…每一笔微不足道的支出,都像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又刻下一道深痕。
他早已放弃了所有专业相关岗位的投递,甚至对那些听起来过于美好的“高薪诚聘”也产生了免疫力。他开始搜索“日结”、“包吃住”、“搬运工”、“发传单”…任何能立刻换来一口饭吃的机会。但即便是这些处于城市食物链最底端的零工,竞争也异常激烈。往往一个日结一百二的搬运活,凌晨四五点就有几十个和他一样眼窝深陷、面色焦灼的人在那里等待挑选。
那天下午,他又接到了一个面试电话。对方语气急促,说是急招一名仓库盘点员,日结,工作地点在遥远的城郊工业区。陈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答应下来。他换上了唯一一件还算整洁的T恤,揣着最后几张零钱,倒了三趟公交车,花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那个偏僻的厂区。
所谓的“面试”,更像是一场体力的预支。一个满身烟味、穿着工装裤的管事男人,直接把他带进一个巨大而闷热的仓库,扔给他一摞表格和一台老旧的扫描枪,让他跟着几个临时工一起清点堆积如山的零件。没有讲解,没有培训,只有不断的催促和呵斥。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灰尘呛入他的鼻腔。他笨拙地操作着不熟悉的设备,在迷宫般的货架间穿梭,耳边是叉车的轰鸣和工头不耐烦的叫骂。他从下午一直干到晚上九点多,中间只休息了十分钟,啃了自己带来的一个冷馒头。
结束时,他浑身酸痛,几乎直不起腰,手上沾满了黑色的油污。然而,当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找到那个工头时,对方却叼着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撇撇嘴:“动作太慢,好几个数都对不上。看你学生样子吃不了这苦,算了,今天算试用,没工钱。赶紧走吧。”
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得他浑身冰凉。他想争辩,想怒吼,但看着对方那蛮横的表情和周围几个默不作声、显然早已习惯的临时工,所有的力气都从体内抽空了。他甚至没有力气感到愤怒,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麻木和荒谬感。
回程的公交车早已停运。他像个游魂一样,在昏暗的工业区道路上走了很久,才遇到一辆黑摩的。司机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狠狠宰了他一笔,几乎掏空了他身上所有的现金,才将他拉回城中村附近。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他快要走到那栋熟悉的“握手楼”时,天空突然炸响一声惊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就连成了瓢泼大雨。他没有带伞,也根本买不起伞。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单薄的T恤紧紧贴在身上,寒冷刺骨。
他狼狈地冲进巷子,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脚下踩着泥泞和水洼。他只想快点回到那个虽然肮脏但至少可以遮风挡雨的隔间,把自己埋进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被子里。
然而,当他湿淋淋地冲到六楼,习惯性地去掏钥匙时,却摸了个空。他愣了一下,借着楼道里那盏昏黄闪烁的声控灯光,看向自己的房门。
一把硕大的、冰冷的黑色挂锁,突兀地、牢牢地锁在了他的门把手上。
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但他毫无知觉。
他猛地扑上前,徒劳地拉扯着那把锁,铁器冰冷的触感和纹丝不动的坚固,瞬间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开了一条缝,那个几乎从不与他打招呼的、总是阴沉着脸的邻居,探出半个身子,快速而低声地说了一句:“房东下午来过了,说你欠租三天了,联系不上你人。让你赶紧滚蛋,东西给你扔出来了。”
说完,仿佛怕沾染上什么麻烦似的,邻居迅速缩回头,砰地一声关紧了门。
陈默像被雷击中一样,猛地转头看向走廊角落。
在那里,在堆积的灰尘和丢弃的垃圾旁边,他那巨大的、磨损严重的编织袋和破旧的行李箱,像两具被遗弃的尸体,歪歪扭扭地堆在那里。编织袋的拉链没有完全合上,露出里面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那几本他视若珍宝的专业书籍的一角。书籍显然被粗暴地对待过,封面沾满了污渍和水痕(可能是下午大雨前就被扔了出来),书页蜷曲着。
巨大的羞辱和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