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地面随之剧震,办事处屋檐上的瓦片簌簌作响,灰尘扬洒而下。
罗云净只觉得脚下猛地一颠,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紧接着,是更多、更密集的呼啸声,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天际,然后便是接二连三、地动山摇的巨响!
“是铁路坝方向!还有码头!”王科长指着远处接连腾起的粗黑烟柱,声音发颤,脸色煞白。
罗云净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铁路坝有机场和仓库,码头更有堆积如山的待运物资,那些都是维系抗战的命脉!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嘶哑:“所有人!进防空洞!快!快!”
在拥挤、潮湿、弥漫着恐惧气息的防空洞里,每一次爆炸的闷响都像重锤砸在罗云净胸口。他紧紧靠着冰冷的石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日军此番轰炸,目标明确,就是要彻底瘫痪宜昌这个咽喉枢纽。那些尚未运走的精密设备……还有,玉卿在汉口,是否也正经历着同样的……不,他猛地掐断这个念头,不敢再想下去。
同一天,汉口。
肖玉卿刚结束一个关于长江布防的紧急会议,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周明远就面色凝重地送进来一份刚收到的电文。
“处座,宜昌急电!今日清晨,日机九架轰炸宜昌,铁路坝机场、仓库及下沿江码头区域遭重点攻击,损失及伤亡情况正在核查……”
肖玉卿接过电文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宜昌……他昨日才刚收到密报,云净安全抵达宜昌后,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转运难题。那个码头,那些暴露在江岸的货栈……电文上冰冷的字句瞬间化作了灼人的画面。他仿佛能看见炸弹落下时腾起的火光,能听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他快步走到巨幅地图前,目光死死钉在宜昌的位置上。一种混合着无力与焦灼的情绪啃噬着他的内心。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里,隔着数百里的烽火线,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传来的、关于他是否平安的消息。
这天深夜,罗云净还在临时指挥所对着灯光研究转运路线图,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组长!不好了!”一个年轻职员冲进来,脸色煞白,“我们……我们堆放在三号码头临时棚区的七号箱,被……被航委会的人强行搬走了,说要给他们的航空汽油腾地方!”
罗云净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七号箱里装的是金陵兵工厂西迁的最后一批精密模具,是恢复步枪生产的命脉所在!
“谁干的?带我去!”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声音冷得像冰。
在现场,双方人员正在对峙,气氛剑拔弩张。航委会带队的是个少校,态度强硬:“罗组长,对不住了!前线急需燃油,你们的铁疙瘩,往后挪挪!”
“这是委座亲自批示优先内迁的军工设备!耽误了生产,你担待得起吗?”罗云净寸步不让。
“少拿委座压人!老子只知道飞机没油就是一堆废铁!给我搬!”那少校挥手示意手下继续。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罗云净脑中飞速转动,硬碰硬显然不行。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对方士兵肩上的徽标,忽然心中一动。
“等等!”他上前一步,逼近那名少校,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威慑力,“如果我没认错,诸位是王旅长的旧部?民国二十五年陇海线那场仗,贵部被围,是兵工厂日夜赶造、紧急调弹药给你们解了围。现在你们要搬走的,就是生产那些救命枪弹的模具,那少校闻言,脸色猛地一变,嚣张气焰瞬间矮了半截。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罗云净,显然没料到这个资委会的文官,竟然对他们的部队渊源如此清楚。
这段渊源,正是肖玉卿在金陵期间,闲聊般向他提及的某个部队旧闻,此刻竟成了破局的关键。
罗云净趁热打铁,语气放缓,却依旧坚定:“给我半天时间,我亲自协调,在旁边给你们腾出存放燃油的地方。但这批模具,一件也不能少!”
最终,一场冲突得以化解。当模具被重新安置妥当后,罗云净站在江风凛冽的码头上,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他抬头望向西方,墨色的天际下,是三峡险峻的轮廓,也是通往生路的、充满艰险的征途。
喜欢空境镜空请大家收藏:(m.suyingwang.net)空境镜空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