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已猜到结果,亲耳听到这些话,罗云净心头还是一热,鼻尖微微发酸。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只化作一句:“谢谢。”
“你们罗家,满门忠烈啊。”肖玉卿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佩,随即又转为严肃,“但也正因为如此,你更要保护好自己。你是他们在这边最大的依靠,也是连接两边……无形的桥梁。”
离开安全屋,金陵已浸入沉沉夜色。寒风吹过空寂的街道,卷起几片枯叶。罗云净回到寓所,他没有立刻进屋,而是将车停好后,一个人在寓所附近清冷的街道上缓缓踱步。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他头脑格外清醒。他想起年少时在海城,姐姐慧怡带着他和云飞在花园里追逐嬉戏,那时天空湛蓝,阳光明媚,仿佛所有的烦恼都与他们无关。如今,姐姐和两个弟弟都选择了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天各一方,各自在险境中跋涉。
一种深沉的孤独感悄然袭来,如同这冬夜的寒意,渗透骨髓。他不能对父母坦言,不能与同僚交心,甚至与肖玉卿......也只能在黑暗中短暂交汇,随即各自隐没。所有的孤独、压力、恐惧、思念,都只能由他独自咀嚼,消化,深埋心底。
他抬头望向北方。金陵的夜空被城市的灯火晕染,看不到几颗星星。但他知道,在那片贫瘠却充满生机的黄土高原上,夜空必定是清澈的,繁星必定如斗。他的亲人们,此刻或许也正仰望同一片星空。
他们并不孤独。
这个念头如同星火,在他心中燃起。他,也并非独行。在这条隐秘的战线上,有无数像他一样的“青雀”,在各自的囚笼里歌唱;有无数像肖玉卿一样的“惊蛰”,在无声处酝酿惊雷;有无数像曹彦达一样的“磐石”,在激流中岿然不动。
他的孤独,是战士的孤独,是先行者的孤独。这份孤独,源于信仰,也支撑着信仰。
他停下脚步,深深呼吸,将那份蚀骨的孤独感与凛冽的寒气一同吸入,再缓缓吐出,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回到寓所,客厅的灯突然亮起。他发现父母竟坐在沙发上,显然已等候多时。
“父亲、母亲?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罗云净有些诧异。
罗明元没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沈淑兰看着长子,目光有关切,有担忧,更有一种仿佛重新认识自己儿子般的审视。
“云净,”罗明元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指了指桌上那封罗云净寄往香江的家书副本,“这信里说的……都是真的吗?”
罗云净心中猛地一紧,面上竭力保持平静:“自然是真的。姐姐和云飞想去南洋看看,过些时日就回来了。”
从罗云净躲闪的眼神,沈淑兰心里一酸,已了然,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起身回房。
罗明元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罗云净面前。他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长子的肩膀,力道大得让罗云净微微晃了一下。
“好……好啊……”罗明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重复着这个字,眼神却仿佛穿透了罗云净,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你们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
他不再多说,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朝门口走去。在门口,他停顿了一下,背对着罗云净,低沉却清晰地说道:
“不管他们在哪里,做什么……告诉他们,家里……一切都好。”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几乎微不可闻,“让他们……一定保重自己。”说完,罗明元没有回头,径直上楼。
罗云净站在原地,母亲的不语,父亲那沉重而蕴含千言万语的拍肩,那看似寻常却重若千钧的叮嘱,在他心中激荡起汹涌的潮汐。他明白了,父亲和母亲或许并不知道具体的真相,但一定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还是选择了用这种沉默的方式,表达了他们的理解、支持,以及那份深埋心底、无法言说的牵挂与骄傲。
罗云净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但嘴角却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寒夜虽长,但星火不灭,前路虽险,但吾道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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