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沏着功夫茶,语气温和:“云净,在新部门还适应吗?听说你最近很得胡为缮的看重,连高参谋都亲自找你问话了?”
话入正题,看似随意,实则锋芒暗藏。
罗云净依照与肖玉卿商定的策略,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恭敬地接过小茶杯,脸上适当地流露出几分困扰与无奈:“劳世伯挂心。工作还算顺利,只是……人际关系比在研究室时复杂许多。胡处长确实关照,高参谋那次召见,也主要是询问军工标准化的技术问题。只是……问着问着,难免会涉及到一些……人事。”他恰到好处地停顿,没有明说,但足够陈兆谦理解。
他这是在表明,自己身处漩涡,并非主动投靠,而是被动卷入,并且谨记着自己“陈系”的标签。
陈兆谦慢慢啜了口茶,目光透过氤氲的水汽看着罗云净,不置可否:“高思远此人,锐意进取,是委座跟前的新贵。他能赏识你,是你的机遇。”他话锋微妙地一转,“不过,官场沉浮,有时看的不仅仅是眼前的风光。根基稳固,方能行稳致远。”
“世伯教诲的是。”罗云净低头应道,“云净始终记得,是世伯将我引入此门。技术工作尚可努力,但这派系纷扰,实在非我所长,亦非所愿,只求能做好分内之事,不负世伯当年提携之恩。”
他这番表态,既点明了自己对陈兆谦的感激与归属感,也强化了“技术官僚不擅权斗”的人设,将自己在高思远面前的“书呆子”形象贯彻到底。
陈兆谦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分辨的笑意,似乎对罗云净表现出来的“为难”与“忠诚”感到满意,又或许只是看穿却不点破。他不再谈论高思远,转而看似随意地说道:“嗯,你能这么想很好。安心做你的技术,其他的,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前面。对了,委员会改组在即,未来需要你们年轻人担更重的担子,专业能力始终是根本。”
这句话,既是安抚,也是提醒,更隐约透露出——陈兆谦将在改组后的新机构中占据重要位置,他仍然需要罗云净这样的专业人才。
从陈公馆出来,罗云净感觉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与陈兆谦的对话,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面对高思远。他成功地暂时稳住了这位“旧主”,但同时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周旋的空间正被挤压得越来越小。
就在他回到寓所,还没来得及换下外套时,书房那部秘密电话响了。他立刻反锁房门,接起电话。
那头是肖玉卿,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促、凝重,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风紧,后门处,‘老家’急电,速阅,即毁。留意新来的助理。”
电话被迅速挂断。
罗云净的心猛地一沉。他迅速下楼,从后门墙缝里取出字条,旋即返回书房。走到窗边,借路灯微光警惕扫过街道和对面的窗户,然后拉严窗帘。
他迅速从书架隐秘处取出密写药水和显影液,将那张看似空白的纸条小心铺在桌面上。药水涂抹上去,一行行清晰的字迹逐渐显现出来。内容言简意赅,却让罗云净的呼吸为之一窒:
“敌已启用新型测向车,重点监控城西及城南特定频段。‘老家’命:暂停常规空中联络,启用‘静默’预案。另,确证‘黄山’已暴露,放弃并示警。你部近期核心任务:利用职务,查明新型测向车技术参数及布防规律。切切。”
“静默预案”意味着他与肖玉卿、乃至可能与曹彦达的固定联络将暂时中断,转为由“老家”单向激活或在极端情况下才能使用的死信箱联络。这大大增加了不确定性和风险。“黄山”的暴露,则表明敌人确实在收紧网络,并且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最紧迫的任务,则是搞到那新型测向车的情报。这任务极其艰难且危险,测向车属于敌人的技术核心机密,由情报部门直接掌控,绝非他一个技术规划局的顾问能够轻易接触。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将纸条凑到烟灰缸上方,划燃火柴,看着火焰迅速吞噬了这致命的讯息,直至化为一小撮灰烬。他仔细地将灰烬碾碎,倒在马桶里冲走。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椅子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留意新来的助理”——肖玉卿的警告在耳边回响。
那个新来的助理……他仔细回想着那个年轻人的样貌和举止:二十出头,名叫赵安平,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电机系,是胡为缮亲自安排进局的。他做事确实勤快,甚至有些过于积极,对局里的人际关系和过往文件都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之前只当是新人想要尽快融入,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是胡为缮或者高思远安插的眼线?还是……调查局的人?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他身边的监视升级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在办公室处理敏感信息,甚至与肖玉卿的紧急联系也要更加小心。
接下来的几天,罗云净表现得如同往常一样,按时上下班,专注于“军工标准化”的案头工作,对赵安平也保持着客气而疏远的态度,既不刻意排斥,也不过分亲近。他需要观察,需要确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