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光线明明灭灭,映照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他知道,淬火之后,真正的雷霆考验,终于降临了。
这一次,他只能依靠自己。
轿车行驶了约莫半个小时,最终驶入一个有着高墙和电网的院子。院子深处矗立着几栋灰扑扑的楼房,窗户狭小,透着一种森严的气象。这里显然不是普通的办公地点。
罗云净被带进其中一栋楼,办理了简单的交接手续,随身物品包括钢笔、怀表、皮带等都被要求取下代为保管。随后,他被领到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硬板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洗手池,还有一个没有窗帘的小窗户,外面焊着结实的铁栏。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旧墙皮混合的沉闷气味。
“在这里等着。”带他来的调查员说完,便从外面锁上了门。
咔哒一声,世界仿佛被隔绝在外。
罗云净站在原地,缓缓环视这个狭小的空间。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窗边,透过铁栏望向外面。只能看到对面楼房同样灰暗的墙壁和一小片被切割的天空,天色阴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走到床边坐下,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开始在脑中构建一个清晰的 时间线,复盘从进入北极阁到提交报告的全过程,特别是那些可能引起怀疑的技术节点和高思远、曹彦达试探他的对话。他必须确保自己的记忆精准无误,任何细微的出入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开锁声。还是那两名调查员,他们示意罗云净跟着他们。
他被带到了同一层楼的一个审讯室。房间比他的临时囚室稍大,但同样压抑。正对着门是一张宽大的桌子,后面坐着两名主审官,年纪都在四十上下,表情严肃。年长的那位目光深沉,带着审视;年轻一些的则眼神锐利,充满攻击性。桌子一侧坐着记录员。房间里灯光惨白,将他笼罩在刺眼的光线下,而对面的审问者则隐在相对的阴影中。
“罗云净工程师,”年长的主审官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请你来,是想就北极阁项目报告中的一些技术细节,进行更深入的了解。希望你如实回答,配合组织调查。”
“我明白。我一定知无不言。”罗云净端正坐姿,目光坦然地看着对方。
审讯开始了。问题起初确实围绕着技术细节:某个数据的来源、某种工艺路线的选择依据、对敌方技术瓶颈的判断基础……罗云净对答如流,引用的数据、文献、推导过程清晰严谨,完全符合一个顶尖工程师的专业素养。他甚至主动要求对方提供黑板,当场在黑板上进行公式推导和演算给对方看,其专注和投入,仿佛置身于学术讨论会。
然而,渐渐地,问题的焦点开始转移。
“罗工程师,根据记录,你在分析报告中,多次强调反制措施的‘长期性’和‘复杂性’,并倾向于选择那些周期漫长、投入巨大的技术路径。这是基于纯粹的技术判断,还是受到了其他因素的影响?”年轻的主审官突然发问,语速加快,目光如炬。
关键问题来了。罗云净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被质疑专业性的不悦,他微微挺直脊背,语气带着技术人员的执拗:“我的每一个判断,都基于现有的工业基础、资源条件和客观的技术规律。忽视这些规律,盲目追求速成,才是对前线将士、对国家资源最大的不负责任!我想,北极阁项目的初衷,正是要避免这种短视行为。”
“哦?是吗?”年轻主审官身体前倾,紧盯着他,“但我们注意到,你在私下与肖玉卿处长的交流中,似乎也流露出类似的观点?比如,强调后勤调配的‘复杂性’和需要‘综合考量’?”
他们果然注意到了他与肖玉卿的接触!罗云净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但大脑运转得更快。他知道绝不能否认接触,那会更可疑。
“是的,我与肖处长就后勤保障的可行性进行过讨论。”他坦然承认,“这难道不是项目协作的一部分吗?我的技术方案若脱离后勤现实,便是纸上谈兵。肖处长从后勤角度提出的制约,恰恰印证了我关于某些方案周期过长的判断。我认为这正是跨部门协作的意义所在。”
他的回答合情合理,将两人的“默契”解释为正常的业务交流。
年长的主审官轻轻敲了敲桌面,接过话头,语气依旧平稳,却更显深沉:“那么,关于第二厅的曹彦达高参呢?据我们了解,他在会议上多次支持你的分析框架,甚至在会后与你也有过单独交流。你对此如何解释?”
连曹彦达也被牵扯进来了!罗云净感到压力骤增。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然后才谨慎地开口:“曹高参是情报专家,他的支持是基于情报分析与我技术判断的吻合。我认为这恰恰说明我的分析是客观的,符合实际情况的。至于会后的交流,多是他询问一些技术细节,以便向二厅汇报。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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