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下班时间已过,办公楼里渐渐安静下来。罗云净故意磨蹭到最后,整理着桌面的文件。这时,规划处的处长,一位姓胡的瘦高个男子,夹着公文包从里间办公室走出来,脸色似乎有些凝重。
“罗工,还没走?”胡处长随口打了个招呼。
“马上就走,处长。整理一下资料。”罗云净站起身,恭敬地回答。
胡处长点点头,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低声道:“罗工,你最近手头的工作先放一放。明天开始,集中精力协助吴副处长,把之前积压的几份关于闽、浙赣湘四省矿产资源分布与运输条件的评估报告整理出来,要快,上面催得急。”
罗云净心中猛地一动,“闽浙赣湘四省矿产资源?为何突然如此紧急?除非……除非战略重心南移,需要评估经湖南通往粤、闽前线的后勤补给能力……这看似与军事行动无关,但战略物资的调配和运输能力,恰恰是任何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基础!尤其是如果敌人真要策划从闽北方向进行夹击,对闽、浙、赣、湘四省交通和资源状况的评估就显得至关重要。
“好的,处长,我明白了。”罗云净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认真记下任务。
胡处长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又补充了一句:“这些资料涉及战略储备,保密等级很高,处理时要格外小心,不要经他人之手。”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罗云净一人。他缓缓坐下,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
“……胡处长为何突然要我紧急处理赣闽粤边区的资源交通报告?这绝非寻常。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是否是一个试探,但胡处长神情中的凝重与急迫不似作伪。
广昌血战之后,我军主力受损,根据地紧缩,下一步的战略方向无非是固守、内线转移或向外线突围。而向南,进入福建、广东,乃至试图靠近沿海或西南边境,是获取喘息之机甚至外部联系的唯一希望……敌人如此紧急地评估此区域,莫非正是预判了我军的动向,要抢先一步,构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封锁墙,彻底切断我军与外界联系的可能?如果他们的主力真的从闽北、粤西进行夹击,与赣南的敌军形成合围,那……”
他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敌人的谋划比他想象的更快、更周密。如果“南北夹击”的战略真的成型并迅速实施,将对正从赣南艰难转移的部队造成毁灭性的压力。
必须尽快将这个判断送出去!
他强压下立刻行动的冲动。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冷静。他像往常一样,仔细锁好办公室门,才离开大院。
回到北平路寓所,陈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饭。饭桌上,罗云净嘱咐道:“陈妈,这几天比较忙,晚上回来都比较晚,你不用给我准备晚饭了。”
陈妈担忧地叮嘱道:“少爷,您可爱惜身体,别太累了!这大热天的,可要当心中暑啊。我给您准备点清凉油。”
罗云净点点头,心中已有了计划。他不能再用图书馆的死角投递方式了,那个方式周期太长,而且不够安全。他需要启用更紧急的联系渠道。
夜深人静,罗云净反锁书房,取出那本隐藏着秘密的笔记本。他将近期所有观察到的线索——后勤流量变化、档案调阅倾向、胡处长的异常任务安排——以及基于这些线索得出的关于敌人可能调整战略、重点指向福建方向的判断,用最精炼的符号和代码重新整理、加密。
完成后,他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和衣躺在床上,等待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凌晨四点,万籁俱寂。罗云净悄然起身,换上一身深色的旧工装,戴上帽子,如同一个早起上工的工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寓所。
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穿过依旧沉睡的街巷,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最终来到城南一处鱼龙混杂的棚户区边缘。这里有一个通宵营业的简陋馄饨摊,是码头工人和黄包车夫们歇脚的地方。
按照肖玉卿留下的紧急联络方式,他需要在这里,将情报交给一个代号“船夫”的交通员。识别信号是:他点一碗馄饨,加双份辣油,并将特定的找零硬币放在碗边。
馄饨摊的汽灯在雾气中发出昏黄的光。罗云净走到摊前,压低帽檐,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老板,一碗馄饨,多放辣油。”
“好嘞!”老板麻利地下了馄饨。
罗云净付了钱,接过找零,其中果然有一枚特定的旧版硬币。他走到角落一张油腻的小桌旁坐下,将硬币看似无意地放在碗边。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红油铺了厚厚一层。他吃完后,拿出一根香烟点上,火柴盒随手放在硬币旁边。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摊位上客人不多,除了他,只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赶早班的码头工人,正埋头呼呼地吃着面。
几分钟后,那个码头工人吃完,站起身,走到罗云净桌边,管他借火点烟。罗云净示意他自取,对方的手指看似随意地在桌上一扫,那枚硬币和火柴盒便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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