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六月。金陵的天气变得闷热难当。委员会大院里的蝉鸣聒噪不已,更添几分烦躁。
这日,罗云净被临时叫去参加一个跨部门的协调会,议题是关于某种新型野战炊事车的技术标准统一问题。会议冗长而低效,各方代表争持不下,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争论不休。
罗云净坐在角落,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只在被问及具体技术参数时才简单回应几句。他的目光看似落在会议记录本上,实则暗中观察着与会者的神态、语气,以及他们背后所代表的部门利益。
会议中途休息,众人纷纷起身活动、抽烟。罗云净也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透气。这时,两个穿着不同部门制服、看似熟识的中年官员也走了过来,站在不远处低声交谈。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顺风飘来的一些零碎词语,却让罗云净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赣南那边……推进很艰难……消耗又太大,需要补充休整……”
“……听说下一步重点要从……闽北和赣南、粤西进行夹击,进行压缩围困?”
“嘘……慎言!”
这时,其中一人似乎察觉到了窗边的罗云净,立刻停止了交谈,换上了闲聊天气的笑容。罗云净也适时地转过身,对着窗外,仿佛只是在欣赏院内的绿植。
但他的心中,却已掀起了波澜。
赣南消耗大,需要休整……下一步重点未定,但提及了“闽北”、“粤西”、“夹击”。
会议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反锁上门。他没有立刻记录,而是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被烈日炙烤的院落,久久不语。
潭水之深,超乎想象。他只是触及了最表层的涟漪,却已能感受到水下那庞然大物游动时带来的压力。在这里,每一句看似随意的闲聊,每一份看似普通的公文,都可能隐藏着至关重要的信息。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压力。肖玉卿远在暗处,无法给他及时的指引。他必须完全依靠自己的判断力,在这龙潭虎穴中独自周旋,从无数的噪音里分辨出那真正有价值的信号。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书桌前,摊开了那张空白的记录纸。笔尖落下,这一次,他画下的是一个简略的中国地图轮廓,然后在几个关键位置——赣南、闽北、粤西——标上了问号和箭头。
他知道,他的观察必须更加深入,更加敏锐。这场无声的战斗,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阶段。而他,绝不能有丝毫松懈。
金陵的六月,如同一只巨大的蒸笼,闷热潮湿的空气几乎凝滞,唯有聒噪的蝉鸣撕扯着午后的沉闷。国防设计委员会的大院里,连树叶都蔫蔫地耷拉着,透不出一丝风。
罗云净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赣闽粤边区战略公路勘测” 的冗长文件。他的目光落在纸上,心思却全在昨日偶然听到的那几句零碎交谈上。
“赣南消耗大……下一步重点……闽北……粤西.....夹击……”
这几个词在他脑中反复盘旋,与之前赣闽粤边区战略公路的异常审批、特殊设备调配的线索隐隐交织。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敌人的战略重心,很可能改变单纯正面强攻的策略,试图利用更广阔的战线和兵力优势,进行更大范围的压缩和围困。
他必须验证这个猜测。
然而,在委员会这座等级森严的官僚迷宫里,他一个初来乍到、被有意边缘化的“技术专员”,想要触及战略层面的信息,无异于痴人说梦。直接打听?那是自寻死路。他只能依靠更细致的观察和更隐晦的线索拼图。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办公室窗外。几个后勤处的职员正懒洋洋地将一批新到的办公家具从卡车上卸下,搬往主楼。一切如常,却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
是了,频率。最近后勤运输的频率,尤其是运往主楼委员及各核心处长办公室的物品,似乎比前一阵子要高一些。虽然都是些日常耗材、文件柜之类,但这种细微的增加,往往预示着某种活动的加剧——也许是会议更频繁,也许是人员调动,也许是……新的重要项目即将启动筹备?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笔,在面前的文件空白处,用极细的笔尖画下几个看似随意的符号,记录下这个观察。符号的含义只有他自己懂,代表着“后勤流量微增,主楼方向”。
接下来的几天,罗云净更加留意大院内的各种细微变化。他发现,委员的专车进出确实更频繁了,有时甚至深夜还能看到楼内灯火通明。他还注意到,资料室的管理员偶尔会抱怨,说最近几位委员的秘书来调阅华东、华南地区,尤其是闽、粤、湘交界区域的地形、水文和交通档案的次数明显增多。
这些信息碎片,单独看都微不足道,但组合在一起,却指向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可能性:委员会的高层,正在秘密筹划与南方战局相关的重大事项,而其方向,正与他猜测的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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