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或许只有弹指一瞬,却像一道冰锥刺入颅骨,将我的灵魂都冻结在原地。冰冷河水漫过膝盖的刺骨寒意,此刻竟远不及那模糊阴影下漠然一瞥带来的万分之一。
我自己的脸……在那舟人的斗笠下?
荒谬!极致的恐惧催生出荒诞的幻觉!一定是这样!
可那感觉如此真实,如此……贴近。仿佛那不是幻象,而是一个冰冷的预兆,一个来自幽冥的、不容置疑的烙印。
“咯咯……”
轻快的,带着甜腻尾音的笑声,自我身后极近处响起,像有人贴着我耳根吹气。
我猛地转身,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
空无一人。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沉默流淌的黑水,以及水下那片该死的、暗红色的卵石——哪里有什么石堤!河水在这里明明深不见底!若非那白骨舟突然出现带来的震慑让我停下了脚步,我恐怕早已一脚踏空,被这墨黑的阴河吞噬!
冷汗瞬间浸透内衫,比河水更冷。
是讹兽!它根本就没想过告诉我真正的出路!它骗了我!它让我来自寻死路!不,甚至更糟,它或许早就知道……知道我会在这里遇到这艘渡往冥界的白骨之舟!
那笑声是它的?它一直跟着我?它在欣赏我这绝望的挣扎?
“嘻嘻……好玩吗?”那声音又响了起来,飘忽不定,这次像是在左边的雾里。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这令人疯狂的恐惧和被戏耍的屈辱。手腕上被讹兽咬过的地方,那两个细微的白点隐隐传来一阵灼热感。
不能待在这里!一分钟,一秒钟都不能!
我踉跄着转身,拼命向岸上爬去。河水像是活了过来,无数冰冷粘稠的手拖拽着我的腿脚。终于跌跌撞撞扑倒在湿滑的河岸泥泞中,我大口大口地喘息,喉咙里全是铁锈般的腥气。
回头望了一眼那墨黑色的河面,浓雾依旧,死寂无声。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逼真到极致的噩梦。
但我知道,不是。
那艘舟,那个“人”,那道目光……都是真实的。而我,或许已经被标记了。
必须离开河岸!这里太危险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不顾浑身湿透和泥泞,沿着来路发足狂奔。雾气似乎淡了一些,但夜色更浓,两岸那些吊脚楼窗口透出的红光,像一只只窥伺的、充血的眼睛。
我不敢回之前那栋吊脚楼。那里有飞头的女人,有诡异的老妪。我在迷宫般湿滑狭窄的青石巷弄里穿行,像一只无头苍蝇,只想找一个能暂时藏身的、没有那些东西的角落。
恐惧和体力透支让我的视线开始模糊。终于,在一条僻静的死胡同尽头,我看到一座破败的建筑。比周围的吊脚楼更加歪斜,大半边似乎已经塌陷,门板掉落在一旁,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灰尘和某种奇特甜香的味道。
像是一座废弃的祠庙或者古老的戏楼。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需要一个地方躲起来,熬过这个夜晚!
我闪身钻了进去。
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大,极其空旷。高高的屋顶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几缕惨白的月光从破漏的瓦隙间投下,照亮空中飞舞的亿万尘埃。
而就在那几道光柱之下,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
它们静静地矗立在庙堂的阴影里,姿态各异,有的端坐,有的站立,有的似乎在翩然起舞。所有的“人”都纹丝不动,沉默着,仿佛被时光遗忘在此处千年。
是蜡像?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最近的一个。那是一个穿着古老襦裙的女子造型,眉眼描画得极其精致,甚至称得上美貌,但那种美是僵死的,毫无生气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半透明的黄白色质感,光滑得诡异。
是蜡面人。
传说中以古老蜡料制成的诡异之物。
它们怎么会这么多?聚集在这里?
浓烈的蜡味混合着那种奇怪的甜香,充斥鼻腔,几乎令人窒息。我强忍着不适,目光扫过这些栩栩如生却又死气沉沉的蜡像。它们的眼睛都空洞地望向虚空,没有任何神采。
稍微松了口气。只要不对上它们的目光,应该就没事……吧?
庙堂深处似乎更为幽暗。我摸索着,想找一个更隐蔽的角落。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滚动声。
我低头一看,心脏骤停。
那是一个小小的蜡像,似乎是个孩童,摔倒在地,裂成了几块。断裂处没有填充物,完全是实心的、颜色稍深的蜡质。
而就在那孩童蜡像原本位置的身后,阴影里,端坐着一个更加高大的蜡像。它似乎穿着官服,帽檐低垂。
我的动作似乎惊动了什么。
一阵极细微的、仿佛蜂鸣般的嗡嗡声开始在空中汇聚。然后,我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庙堂内,所有蜡像的表面,从那几束惨白月光照射的地方开始,极其缓慢地,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油汗般的光泽。仿佛它们内部正在微微发热,正在……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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