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水和某种…冰冷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公寓内部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冷硬,空旷得惊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此刻却像一幅冰冷的背景板。
书桌在巨大的落地窗旁,线条简洁利落。我拉开最底下的那个抽屉。里面没有文件,没有杂物,只有一个厚厚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素描本。一种强烈的预感让我手指微微发颤。
我拿出素描本,翻开。
第一页,就是那个剧场。
画工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精准和狂乱。笔触凌厉,阴影浓重得几乎要滴下墨来。一个破败、倾斜、仿佛随时会坍塌的老旧木偶剧场内部。舞台空着,幕布破烂不堪,悬垂下来。但真正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天花板。
密密麻麻。
无以计数。
无法形容的丝线,像倾盆而下的暴雨,又像深海巨怪垂下的恐怖触须,从画纸上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垂直落下!它们并非静止,每一根线条都带着一种被无形之力绷紧的张力,仿佛下一秒就会将束缚之物彻底撕裂!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
视线顺着那些扭曲、冰冷、充满恶意的线条向下移动。每一根线的末端,都系着一个木偶。它们姿态各异,有的扭曲挣扎,有的僵硬顺从,有的则已肢体断裂,被抛弃在舞台角落的尘埃里。木偶的脸,是模糊的,却又诡异地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我猛地翻页。一页又一页,全是同样的主题,同样的窒息感。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木偶姿态,但核心不变——那来自无尽黑暗上方的、密密麻麻的、象征着绝对操控的提线之雨。
翻动的手指越来越快,越来越僵硬,仿佛不是我在控制手指,而是某种冰冷的意志在推动我翻页。
然后,我的动作猝然僵住。
这一页,视角拉得很近。画面中央,只有一根粗壮的、与其他银线质感截然不同的暗红色丝线。它绷得笔直,末端系着一个木偶。那个木偶穿着优雅的演出服,裙摆散开,即使是以铅笔勾勒,也能清晰地辨认出那正是林晚标志性的舞台造型!木偶的头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向上仰着,空洞的眼窝“望”着上方垂落红线的源头,脖颈处,被那根红线死死勒紧,深深嵌入木质的脖子,几乎要将其勒断!
一股寒意从脊椎底部瞬间炸开,直冲天灵盖!林晚死前那向上翻看的眼神,那被无形之力牵引着刺向自己喉咙的手…这画,是预言!是她清醒感知到的死亡预演!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我几乎是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翻到下一页。
视线瞬间凝固。
画纸的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也垂落着一根丝线,纤细,颜色是冰冷的淡银,混在无数线条中毫不起眼。但线末端系着的那个小木偶…
它穿着简单的衬衫,姿势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微微前倾的倾听姿态…那张脸…
铅笔勾勒出的五官,清晰得如同镜中的倒影。
是我。
苏哲。
我的脸。
时间,空气,思维,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冻结、被抽空。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喧嚣和光影瞬间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有素描本上那个小小的、穿着衬衫的木偶形象,在视野里无限放大,它的脸,那张属于我的脸,带着一种被操控的、死气沉沉的漠然,深深烙进我的视网膜,灼烧着我的神经。
是我。
那根淡银色的线,末端系着的,是我。
一股无法抑制的冰冷恶寒,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刺穿皮肤,钻进骨头缝里,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素描本“啪”地一声掉落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发出空洞而响亮的回音。那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公寓里扩散开来,仿佛某种冰冷的嘲笑。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整面玻璃都似乎震动了一下。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扭曲变形,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斑。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但我只是干呕了几声,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幻觉…一定是幻觉…是林晚精神崩溃下的臆想投射…是我被她的死亡刺激过度产生的联想…
我在心里疯狂地自我否定,试图抓住这唯一的、脆弱的理性稻草。但那幅画,那个木偶脸上属于我的、精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五官,像病毒一样侵蚀着所有试图重建的理智堡垒。
“不可能…不可能…” 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得不像自己。视线无法控制地、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执着,再次投向地板上摊开的素描本。那个小小的、穿着衬衫的木偶,依旧在角落里,用“我”的眼睛,漠然地回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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