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车窗,沉闷而单调,像是无数冰冷的手指在反复叩击。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在挡风玻璃上划开两道短暂的透明弧线,随即又被密集的雨帘模糊。车灯劈开前方湿漉漉的黑暗,勉强照亮了盘旋而上的狭窄山路,两旁黝黑的林木枝桠如同扭曲的鬼爪,在风雨中狂舞。
“这鬼地方导航早罢工了,”马克咕哝着,手指烦躁地划过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亮了他年轻却紧锁的眉头,“信号格?哈,彻底是个叉。艾米丽那直播点,到底还有多远?”
我,莉娜,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冰冷的湿气仿佛能穿透铁皮和衣物,丝丝缕缕地钻进骨头缝里。目光死死锁在车前灯勉强照亮的那一小片泥泞路面,轮胎碾过坑洼时溅起的浑浊泥水,噼啪作响地打在车底。副驾上的罗伊,那个我们在山脚小镇临时搭上的向导,裹在一件磨损严重的防水外套里,大半张脸都缩在竖起的衣领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即使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得异常锐利,像黑夜中窥伺的兽瞳,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被浓密雨雾和扭曲林木吞噬的道路尽头。
“不远了,”罗伊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山民特有的、被烟熏火燎过的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雨声和引擎的轰鸣,“看见前面那片特别密的林子没?穿过去就是。黑鸦林,老辈子都这么叫。”
“黑鸦林?”马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强撑出来的、刻意为之的戏谑,“喂喂,罗伊,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啊!该不会真有什么…脏东西吧?”他试图用肩膀撞了撞罗伊,动作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莽撞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罗伊的身体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气音,像是一块石头丢进了深井。“信则有,不信则无。”他慢吞吞地说,目光依旧黏在前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上,“不过…那宅子,邪性。这些年,进去还能囫囵个儿出来的人,不多。”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艾米丽那张充满活力、总是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的脸,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随即又被一种冰冷的恐惧感覆盖。两天前,她那条充满兴奋的语音信息仿佛还在耳边炸响:“宝子们!发现个超刺激的探险点!百年废弃古宅!纯纯的‘凶宅’范儿!直播走起!等我炸裂更新!” 然后,就是彻底的沉寂。电话不通,信息不回,连她那个永远热闹非凡的社交账号,也诡异地停止了更新。最后一条动态,定格在一张照片上——一片模糊不清、在风雨中飘摇的巨大黑影,以及几行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斑驳剥落的石墙。配文只有两个字:“到了。”
“姐,”马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打断了我的思绪,“艾米丽…她不会真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狭窄的车厢里。艾米丽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更是马克青春期懵懂情愫的寄托对象。
“闭嘴!”我厉声打断他,声音比预想的更尖锐,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方向盘在我掌心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她肯定没事!可能是手机没电,或者信号太差…” 这些话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罗伊,停车吧,车开不进去了。”
罗伊点点头,动作利落地推开车门。冰冷的、饱含水汽的风瞬间倒灌进来,带着泥土腐烂和植物汁液被雨水浸泡后散发的、一种奇异的甜腥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紧。雨点立刻凶狠地砸在他的旧外套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他率先跳下车,泥水瞬间淹没了他的鞋帮。
我和马克紧随其后,一下车,冰冷的雨水立刻顺着脖子灌进衣领,激得我们同时打了个寒颤。马克手忙脚乱地撑开一把折叠伞,伞骨在风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缩着脖子,试图把自己藏在那点可怜的保护之下,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黑黢黢的树林。
罗伊从他那鼓鼓囊囊的破旧背包里掏出两盏沉甸甸的老式矿灯,熟练地扭亮开关。两道昏黄的光柱刺破雨幕,光线在浓密交织的枝叶和瓢泼大雨中艰难地穿行,只照亮前方几米湿漉漉、布满腐烂落叶的地面。他递给我们一人一盏,自己则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更小的、用厚厚油布包裹着的手电筒。
“跟紧,”他简短地命令道,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模糊,“林子密,容易迷路。” 他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片被当地人称为“黑鸦林”的密林走去。他的步伐很稳,踩在湿滑泥泞的地面上,却像生了根的老树。
我咬紧牙关,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矿灯的光圈在脚下晃动,照亮了盘根错节的树根、深陷的泥坑,还有那些在光线边缘一闪而过的、不知名的小动物仓皇逃窜的影子。马克紧紧贴在我身侧,我能感觉到他身体轻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次滚雷在头顶厚厚的云层中炸开,他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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