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砸在暗巷油腻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汇成浑浊细流,裹挟着垃圾的腐臭气息,无声地淌入城市深处。霓虹的光晕从巷口外泼洒进来,被密集的雨帘切割得支离破碎,红绿蓝黄,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扭曲、流淌,像一幅打翻了的廉价调色盘。空气又湿又重,沉沉地压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和雨水混合的冷腥味。
我隐在巷子最深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旗袍丝滑的下摆,昂贵的真丝料子,深得像凝固的血,上面绣着繁复到近乎妖异的暗银色缠枝花纹。雨水偶尔被风卷着扫进来,落在裸露的手臂上,激起一小片细密的鸡皮疙瘩。血衣楼的“夜莺”们,就该是这样。外表光鲜,内里冰冷。我是“冷月”,血衣楼精心打磨出来的刀锋,最锋利的那一把。这身旗袍,就是今晚最完美的伪装。
巷口外,属于“迷迭香”夜总会的巨大霓虹招牌,像个永不疲倦的艳俗巨人,用它那刺眼、变幻的光芒,蛮横地撕扯着雨夜的幕布。靡靡之音混杂着模糊的喧嚣,断断续续地飘进来,又被雨声粗暴地冲散。那里面,纸醉金迷,衣香鬓影,是另一个世界。也是我即将踏入的猎场。
目标就在里面。王振邦,一个名字在市政厅文件上烫着金边、在私下交易里却沾满黑灰的男人。血衣楼的任务指令冰冷清晰:午夜之前,让他彻底闭嘴。
我微微偏头,视线精准地穿过雨幕,锁定了迷迭香侧门旁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蜷缩在那里,帽檐压得很低,指间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明灭。那是血衣楼的外围“眼睛”,负责确认目标进入和清场信号。他指间那点猩红倏地熄灭,随即又快速亮起三次——目标已进入预定包厢,安保布置如常,行动绿灯。
时间到了。
指尖最后一次抚过冰凉的旗袍盘扣,确认其下那枚淬毒暗针的稳妥位置。我深吸一口那带着腥味的湿冷空气,将身体里最后一丝属于“冷月”的犹豫彻底冻结、碾碎。再抬眼时,巷子深处那双原本映着破碎霓虹的眸子,已只剩下寒潭般的死寂,映不出一丝光亮。
推开迷迭香那扇沉重的、镶嵌着彩色玻璃的侧门,一股混合着浓烈香水、昂贵雪茄烟丝、酒精以及人体汗液的浊浪扑面而来,瞬间将雨夜的清冷和腥气冲得无影无踪。门内门外,俨然两个世界。震耳欲聋的爵士乐像无形的巨锤,一下下砸在鼓膜上,心脏都随之共振。旋转的彩色光球在天花板上疯狂转动,将光怪陆离的斑驳色块泼洒在攒动的人头、摇晃的酒杯和女人裸露的肩背上。空气是黏稠的,带着一种发酵般的甜腻暖意。
我脸上挂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慵懒疏离的微笑,这是“夜莺”们的标准面具。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笃定的叩响,穿过喧闹的舞池和拥挤的吧台。目光扫过,几个端着托盘穿梭的侍者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交汇,又迅速错开。血衣楼的暗桩无处不在,像潜伏在华丽锦袍下的虱子。一个穿着经理制服、油头粉面的男人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过分殷勤的笑。
“冷月小姐!您可算来了,周老板他们都在‘沉香阁’等您呢!”他声音拔高,盖过部分喧嚣,引着路,身体却巧妙地隔开了几个试图靠近的醉醺醺客人。
我微微颔首,笑容不变,任由他引着走向更深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两侧墙壁贴着深色丝绒壁纸,挂着些矫揉造作的仿古油画。乐声被厚重的包房门过滤,变得沉闷遥远。越往里,空气里的雪茄味越浓。
“沉香阁”厚重的雕花木门就在眼前。经理侧身推开,更为浓郁的酒气、烟气和一种奢靡的暖香涌出。包厢极大,布置极尽奢华,水晶吊灯的光线被刻意调暗,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昏黄。巨大的环形沙发占据中心,上面陷着几个脑满肠肥的男人,身边依偎着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正中央,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正是我的目标——王振邦。他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宜,微胖,脸上带着酒精催发的红晕和志得意满的笑容,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一只肥胖的手随意地搭在旁边女伴光洁的大腿上。
“哎哟!我们的冷月小姐大驾光临!王局,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最美的花儿总是压轴!”一个秃顶男人率先看到我,夸张地站起来拍手,引来一片附和的笑声和目光。
王振邦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欣赏,油腻腻的,像沾了蜜的苍蝇。他推开身边的女伴,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来来,冷月小姐,坐这边!让我这老家伙也沾沾仙气!”
包厢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我维持着浅笑,踩着摇曳生姿的步子走过去,自然地在他身边落座。一股混合着高级古龙水、陈年威士忌和某种油腻体味的气息包裹过来。侍者立刻端上一杯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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