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的动作顿了一瞬,极其短暂,短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有立刻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尸体心口的创口上。片刻后,他才缓缓直起身,雨水在他雨衣的肩头积了一小滩。他转向林寒,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有那种常年面对死亡磨砺出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曼陀沙华,又叫彼岸花,石蒜科。”江枫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种常见的植物,“东亚传说里,开在黄泉路上,接引亡魂。花叶永不相见,象征生死相隔。凶手选择它,目的性很强,仪式感非常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支花,又落回林寒脸上,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测,“他在传递某种信息,或者……在进行某种献祭。”
“献祭给谁?”苏晚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江枫摇了摇头,雨衣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不知道。动机是最难揣测的,尤其是这种带有强烈象征意义的连环作案。”他重新蹲下去,拿起一个物证袋,准备收取那支作为核心物证的花,“现在能确定的,是他手法极其专业,熟悉人体结构,心理素质超乎寻常的稳定。而且,他了解我们警方的勘查流程和……思维惯性。”
他的话音落下,现场只剩下愈发密集的雨声,敲打着冰冷的钢筋水泥,也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那支即将被装入透明袋中的彼岸花,红得越发刺眼。
警局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浓重的烟草味几乎凝成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巨大的白板上,三张死者的照片被并排钉着,照片下方清晰地标注着时间、地点,而每一张照片最醒目的位置,都用红笔圈出了同一个令人心悸的标记——那支插在心口的、猩红的曼陀沙华。
林寒站在白板前,手指用力戳在第三名死者的照片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一种被无形丝线越缠越紧的焦灼:“十天!短短十天,三条人命!同样的手法,同样的花!目标都是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生活相对独立、社交圈有一定复杂性的女性。凶手在挑选,他在精心挑选!”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这他妈就是个疯子!一个对着黄泉路献祭的疯子!”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纸张被无意识翻动的哗啦声。压抑的气氛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监控呢?”队长陈刚的声音低沉得如同砂纸摩擦,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众人,“三起案子,现场周边的监控就没拍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负责监控排查的老赵抹了一把脸,疲惫地摇头:“队长,邪门就邪门在这儿!第一个案子的老筒子楼,监控是坏的;第二个案子的地下车库,关键位置的摄像头那天晚上正好被喷了漆;昨晚的烂尾楼……那鬼地方方圆五百米内,压根儿就没有监控探头!”他摊开手,一脸无奈和挫败,“凶手像能未卜先知,完美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电子眼!他要么是幽灵,要么……”老赵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角落那个安静坐着的身影,“……就他妈的是我们自己人。”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一圈圈压抑的涟漪。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聚焦到了角落的江枫身上。他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尸检报告的初稿,手中的钢笔正快速而稳定地在纸页上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对于骤然汇聚的目光,他似乎毫无所觉,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专注得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林寒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他盯着江枫,那个在尸体旁冷静工作的侧影,那支放在缝合完毕遗体胸口的彼岸花……无数碎片在脑中翻腾。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气问道:“江法医,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那个死亡时间段,你在哪里?”
沙沙的书写声终于停了下来。
江枫缓缓抬起头。会议室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平静无波的眼眸和略显苍白的皮肤。他没有丝毫回避林寒的目光,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理解般的弧度。
“解剖室。”他的声音清晰稳定,没有一丝波澜,“在处理一桩积压的旧案。溺水的那个,还记得吗?尸体在水里泡了太久,软组织自溶严重,必须尽快处理固定,否则证据就毁了。”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坦然地迎向所有带着疑虑的视线,“整个过程大概从晚上十点开始,一直到凌晨两点多才初步完成。期间,技术科的小张十一点半左右进来送过一次新到的试剂,大概待了十分钟。还有负责清洁的老王,十二点整准时进来打扫过一次卫生,大概十五分钟。他们两个,都可以证明我在那个时间段没有离开过解剖室。”
他的陈述条理分明,时间、地点、证人,无可挑剔。逻辑严密得像一块无缝的铁板。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似乎松动了一点点,有人轻轻舒了口气,有人低头继续看资料,那些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悄然移开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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