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那位为首的警官打破了沉默。他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老乡,我们是木康边防检查站的。例行检查,请配合一下。”他的普通话带着明显的当地口音,但字正腔圆。
岩甩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利弊。然后,他脸上那种属于山民的固执和警惕稍稍收敛了一些,换上了一副略显无奈和恭顺的表情,也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回应:“警官同志,我们是走山货的马帮,去前面寨子送货。这刚下过大雨,路难走得很……”
“理解。”那位警官打断了他,语气平和,却步步紧逼,“就是因为天气恶劣,更要注意安全,也要防止有些不法分子利用这种天气搞事情。请你们把马匹牵到这边空地上,我们需要检查一下货物。”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鼓鼓囊囊的包裹。
岩甩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知道无法硬扛。他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复杂,然后对岩恩使了个眼色。“照警官说的做。”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我们只能依言将骡马牵到溪边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上。整个过程,我感觉那位警官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在我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是因为我看起来太年轻?还是因为我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迷彩服?或者,他察觉到了什么?我强迫自己低下头,摆出一副和其他马夫一样、既紧张又略带不满的神情,手脚麻利地帮忙牵马,不敢与他对视。
检查开始了。两名年轻警员上前,示意岩甩和岩恩打开包裹。岩甩磨蹭着,试图交涉:“警官,都是些茶叶、山货,用油纸包得好好的,一打开淋了雨就全废了……”
“打开。”为首的警官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岩甩无奈,只好和岩恩一起,慢吞吞地解开捆绑货物的绳索和油布。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我知道这些表层的货物确实是真正的茶叶和山货,用于伪装,但谁知道下面会不会有疏漏?或者,这些警察有更先进的检测手段?
就在这时,那位为首的警官却并没有紧紧盯着货物,反而踱步走到了我身边。他比我高半头,靠近时,我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雨水泥土和烟草的味道,还有一种……长期从事危险工作的人才有的、内敛的锐气。
“小伙子,看着面生啊。不是本地人?”他开口问道,语气像是随意的闲聊,但那双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仔细地观察着我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
来了!试探开始了!
我心脏狂跳,但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挤出一丝憨厚又带着点怯懦的笑容,用模仿岩恩他们的口音回答:“报告警官,我是从南边来的,家里没啥活路,跟着岩甩头人跑跑腿,混口饭吃。”这是“林野”标准的身世介绍。
“南边?具体哪儿?”警官追问,看似随意,实则精准。
“就……景洪那边寨子的。”我报出了一个之前准备好的、相对模糊但符合地域特征的地点。
“哦。”警官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我因为连日跋涉而磨破的手掌和脏兮兮的迷彩服,“跑马帮辛苦啊,这刚下过雨,山路更不好走吧?”
“是,是挺辛苦的,但总比在家里饿肚子强。”我附和着,尽量让回答显得朴实无华,符合一个底层谋生者的心态。我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开始冒汗,湿透的内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问。
“林野。”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伪装身份。
“林野……”他重复了一遍,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扫过,仿佛要记住每一个细节。然后,他话锋突然一转,看似不经意地问:“刚才看你们从那边山坡下来,路况怎么样?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东西?”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却暗藏机锋。他是在核实我们的路线,也是在试探我们是否在途中遇到过同伙或藏匿了什么东西。
我心中警铃大作,必须回答得滴水不漏。我装作回忆的样子,然后摇摇头,用带着点后怕的语气说:“路烂得很,好多地方都塌了,光顾着看脚下,没注意别的。这鬼天气,除了我们这种讨生活的,谁还会往这深山里钻啊警官。”
警官听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转向正在接受检查的货物。两名年轻警员已经打开了几个包裹,里面确实都是包装严实的茶叶和干菌菇等山货。他们用手电筒照着,仔细检查着包装有无破损,又拿出一个类似试纸的小玩意儿在包裹外表面擦了擦,似乎在进行某种快速检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岩甩和岩恩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们内心的紧张。我站在稍远的地方,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一切。我知道,真正的危险或许不在货物本身,而在于这次遭遇本身带来的后续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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