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首次任务
日子像锈蚀的齿轮,在肮脏、疲惫和高度紧绷的神经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艰难地向前滚动。勐卡镇的雨季仿佛一个缠绵病榻、脾气乖戾的怨妇,用无尽的湿气和闷热包裹着一切。藏匿点那间低矮的土坯房,墙壁上渗出斑驳的水渍,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霉味、汗臭、劣质烟草和若有若无的呕吐物酸腐的气息。这种环境,像一种缓慢作用的毒药,侵蚀着物品,也侵蚀着人的理智。每个人的眉头都锁着烦躁,一点即燃的怒火在沉默中积蓄,仿佛潮湿空气中无形的甲烷,只需一个火星,就能引发剧烈的爆炸。
我,林野,像一只最卑微、最沉默的工蚁,在这片污浊的泥沼中艰难地维持着平衡。我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院子和最外围的杂务上。清理醉酒者的呕吐物,清洗那些沾满不明污渍、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衣物,蹲在角落里清点一堆散发着汗臭、油腻不堪的零钞,或者被派到镇子边缘那些尘土飞扬的路口,看似闲逛,实则提心吊胆地担任着最底层的望风哨兵。我脸上的讪笑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那是一种混合了讨好、惶恐和一丝愚钝的表情,肌肉记忆甚至超过了我的意识控制。弯腰的弧度也越来越低,仿佛脊梁骨真的被这段时间的屈辱压成了柔软的藤条。那些自我轻贱的话语,“黑皮哥您吩咐”、“我笨,我这就弄好”、“多谢大哥们给口饭吃”,如今出口成章,流畅得让我自己都感到心惊。
然而,在这副麻木、顺从的皮囊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每一个夜晚,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铺上,听着屋内传来的鼾声和梦呓,我都在反复咀嚼着白天的屈辱,将它们像燃料一样,注入内心那座冰冷的熔炉。愤怒和恶心是助燃剂,但最终转化成的,是维持“林野”这个角色所需的、更加深沉的懦弱与顺从。我知道,我必须比他们想象的更卑微,更无害,才能活下去,才能完成任务。
但生存,并非最终目的。一直徘徊在边缘,接触不到任何核心信息,像一只无头苍蝇,我的潜伏将毫无意义。我必须获得他们的“信任”,哪怕是最低级的、建立在利用和轻视基础上的信任。而获取信任的唯一途径,就是展现出“价值”,一种对他们有用的、可控的“价值”。这意味着,我必须想办法参与到他们真正的“业务”中去,哪怕是从最危险、最底层的环节开始。
机会,总是在人最疲惫、最不经意的时刻,以一种充满不确定性的方式,悄然降临。
那是一个格外闷热的傍晚,气压低得让人胸口发闷,仿佛一块湿透的厚布捂住了口鼻。天空是铅灰色的,雨要下未下,蝉鸣声嘶力竭,更添烦躁。我正蹲在院子角落里那片唯一还算干燥的屋檐下,就着逐渐黯淡的天光,对付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破旧摩托车。生锈的链条卡死了,我用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钳子,蘸着乌黑的机油,一点点地试图把它撬开、复位。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流下,和溅到脸上的机油混在一起,让我看起来大概比那辆车好不了多少。
屋内,烟雾缭绕,黑皮和瘦猴,还有另外两个常驻的马仔,正围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方桌旁。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压抑不住的焦躁情绪,还是像针一样穿透薄薄的墙壁,刺入我的耳膜。
“……操他妈的阿炳!早不拉晚不拉,关键时刻给老子掉链子!蹲在茅坑里快他妈虚脱了!这边货都备齐了,那边催命似的!”这是黑皮的声音,带着一种被突发事件打乱计划的暴怒,他习惯性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劣质木材发出痛苦的呻吟。
“豹哥亲自交代的,今晚必须送到‘老地方’,误了时辰,谁担待得起?”瘦猴尖细的嗓音附和着,像钢锉一样刮擦着人的神经,“这节骨眼上,临时找生面孔?风险太大了!可不找人,这活儿谁去?”
“妈的,要不是老子今晚得跟豹哥去见个人……”黑皮烦躁地啐了一口。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像密码一样传入我的大脑,被迅速解码:运输任务,核心人手阿炳突发状况,人手短缺,时间紧迫,任务重要(涉及豹哥)。
我的心跳陡然漏跳了一拍,随即像擂鼓一样加速起来。血液似乎瞬间涌向了四肢百骸,但又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机会! 一个前所未有的缺口出现了!但紧接着,更强烈的警惕感如同冰水浇头。是真正的缺口,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是对我忠诚度的又一次、更危险的试探?黑皮的多疑和残忍,我是见识过的。这次任务看似简单,但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杀机?我甚至瞬间想到了多种可能:他们在路上设伏,测试我是否会报警或私吞货物;接头方根本不存在,等着我自投罗网;或者,这根本就是一次送死的任务,用来测试我的极限服从……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但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地放得更慢了,甚至故意让钳子滑脱,发出一点轻微的磕碰声,以示我的注意力完全在眼前的破车上。我的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天线,调整到最佳接收状态,捕捉着屋内的每一个音节、每一次叹息、甚至是指甲敲击桌面的细微声响。我必须从这些碎片信息中,判断出真实的情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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