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猜你会溜达到这里来。”她先开了口,声音轻轻的,像最柔软的羽毛拂过心尖最敏感的地方,带着一丝浅淡却毋庸置疑的欣喜笑意。
“嗯,”我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需要微微低下头才能清晰地看清她的眼睛,这个认知让心里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像被春日阳光晒暖的棉花。“感觉……需要到这里喘口气,静一静。脑子里太吵了。”
“紧张了?”她微微歪了歪头,栗色的发丝滑过光洁的额角,眼神里带着点狡黠而善意的探究,“台上看着可是稳如泰山、光芒万丈呢,林峰同学。”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调侃,冲散了我最后一点残余的紧绷。
我忍不住跟着笑了笑,有点无奈地抬手揉了揉鼻子:“全靠演技。真的。手心里全是冷汗,麦克风杆都快捏出水了。上台那十几米,差点同手同脚。台下……应该看不出来吧?”我忍不住求证,带着点毕业日里特有的、想要在她面前维持一点形象又忍不住想袒露真实情绪的复杂心态。
“不明显,”她非常肯定地摇摇头,目光真诚而直接,没有任何敷衍,“特别稳,特别帅。声音透过喇叭传出来,有种……嗯,说不出的力量感。真的。”她再次强调,那目光直白而坦率,让我的耳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起烫来。
我们相视一笑,很自然地转过身,肩并着肩,沿着这条熟悉的樱花道慢慢往里走去。脚下是年代久远被磨得光滑的石板路,两旁是枝桠交错、浓密树冠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的樱花树,为我们撑起了一条幽深静谧的绿色长廊。空气里漂浮着无数细微的粉尘,在斜射入林的光柱中清晰可见,如同无数精灵在金色的舞台上不知疲倦地翩翩起舞。
这里安静极了,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将外面所有的喧嚣、离别、乃至未来都温柔地隔绝在外。只有我们两人轻缓的脚步声,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轻微地交织回荡在这片被施了魔法般的寂静里。
“感觉像做了一场盛大而恍惚的梦。”我轻声说,主动打破了这份令人沉醉的宁静,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放得很低,生怕惊扰了栖息于此的时光精灵,“四年,一千多个日夜,就这么……‘唰’一下,过去了。好像昨天我才拖着那个巨大的、傻乎乎的黑箱子,满头大汗、懵懵懂懂地站在校门口,看着‘警官学院’那几个鎏金大字,心里七上八下。”
“是啊,”陈曦轻轻地附和,她的声音也浸染了同样的感慨,像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时间这东西,真是不经用。还记得我们大一刚来没多久,就在这条路上光荣迷路了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个记忆的开关被按下,鲜活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那也是个傍晚,不过是夏末初秋,空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凉爽。刚结束一天冗长而折磨人的新生适应性训练,我和几个室友在偌大得像迷宫一样的校园里瞎逛,试图强行把地图上的抽象符号和现实建筑对应起来,结果毫无意外地、彻底地迷路了。就是在这条当时还不知道名字的、两侧似乎永远长着一样树木的安静小路上,我遇到了同样拿着那张让人绝望的校园平面图、一脸茫然站在路口、蹙着眉头的陈曦。
她当时简单地扎着一个马尾辫,额角还带着训练后未干的细汗,几缕发丝黏在红扑扑的脸颊边,眼神干净剔透,又带着点迷路后特有的、不服气的懊恼。我硬着头皮上前,问她知不知道刑侦系的男生宿舍楼怎么走。她眨了眨那双大眼睛,一脸无辜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摊开自己手里那张同样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声音清脆:“真巧,我也正找不到信息与技术系的楼在哪个象限……”
然后,我们两个“路痴”就对着那两张比藏宝图还难破解的平面图,脑袋几乎凑到一起,研究了足足十分钟,最后得出了一个“这地图肯定印错了”的结论,继而相视大笑,决定放弃挣扎,一起凭感觉“探索”出路。
那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说话。后来才知道,我们不仅是同届,还在很多枯燥的公共基础课上邻座。再后来,一起在图书馆那个靠窗的固定位置占座复习,互相抽背枯燥的法律条文;一起在训练场跑完五公里后瘫倒在草地上,望着天空大口喘气,互相嘲笑对方狼狈的样子;一起在食堂人声鼎沸的角落里,吐槽那个永远把土豆丝炒成土豆糊、仿佛跟所有蔬菜有仇的厨师……点点滴滴,细微平常,却像无声的溪流,汇聚成河,不知不觉间就将两颗年轻而孤独的心越拉越近,最终汇流到一处。
而这条樱花道,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我们最常来的“秘密基地”。春天里接着漫天飘落的粉色花瓣,夏天享受沁人心脾的绿荫清凉,秋天踩着厚厚的落叶听那沙沙的、如同私语般的脆响,冬天看苍劲的枯枝在湛蓝的天空中勾勒出寂静而富有哲思的线条。它沉默地见证了我们从陌生到熟稔,从朋友到知己,再到那种超越友情、彼此心照不宣的、朦胧而甜蜜的悸动与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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