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二年的八月,北京城笼罩在一片凯旋的喧嚣中,但东宫内的气氛却异常凝重。太子朱高炽在文华殿内来回踱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殿下,迎驾的仪仗已经准备妥当。”礼部尚书吕震躬身禀报,“只是...汉王府那边送来消息,说陛下对迎驾的规格很是不满。”
杨士奇站在殿侧,敏锐地注意到吕震话中的蹊跷。汉王府如何能得知陛下对迎驾规格的看法?除非...
“父皇可有明旨?”太子停下脚步,声音带着疲惫。
“尚无明旨。”吕震低头道,“但汉王殿下特意派人传话,说陛下希望迎驾仪式从简,以示体恤军士。”
杨士奇与身旁的杨溥交换了一个眼神。汉王此举,分明是在给太子设套。若太子真的从简,便是对凯旋将士的不敬;若按制操办,又会被说成是铺张浪费。
“殿下,”杨士奇出列道,“臣以为,迎驾之礼关乎国体,当依祖制而行。至于体恤将士,可另行安排犒赏。”
太子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就依先生所言。”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比想象中复杂。次日清晨,当太子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驾时,才发现汉王早已率领一队亲兵,在三十里外的长亭等候多时。
“大哥来晚了。”汉王朱高煦骑在马上,玄甲在朝阳下闪着寒光,“父皇的大军就在十里外,大哥若是再晚些,怕是要让父皇久等了。”
太子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明明是按吉时出发,怎会...
杨士奇环顾四周,发现汉王的亲兵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仪仗的前进路线,导致太子的车驾行进缓慢。
“汉王殿下,”杨士奇上前一步,“迎驾吉时是钦天监所定,太子殿下分毫不差。倒是殿下私自率兵在此,恐怕不合礼制。”
汉王冷笑一声:“杨学士好大的官威。本王是担心大哥误了时辰,特意在此等候。既然大哥觉得本王多事,那本王就先告退了。”
说罢,他调转马头,带着亲兵绝尘而去。杨士奇心中暗叫不好,汉王这是要抢先一步面见陛下。
果然,当太子的仪仗终于抵达迎驾地点时,远远就看见朱棣的御辇已经停在那里。汉王正跪在御辇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儿臣迎驾来迟,请父皇恕罪。”太子慌忙下车,跪拜请罪。
御辇的帘幕掀起,朱棣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久久不语。周围的文武百官都屏住了呼吸。
“起来吧。”良久,朱棣才缓缓开口,“听说你在京城监国,很是操劳。”
这话听着像是关怀,实则暗藏机锋。太子连忙道:“儿臣不敢言劳,都是分内之事。”
回城的路上,气氛异常压抑。朱棣的御辇在前,太子的车驾在后,汉王则骑着马紧随御辇左右,不时与车内的皇帝交谈。
杨士奇注意到,每当汉王说话时,朱棣的眉头就会微微皱起。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次日清晨,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东宫。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带着一队缇骑,直接闯入文华殿,当着太子的面,将杨溥、黄淮、金问等东宫属官全部逮捕。
“你们这是做什么!”太子又惊又怒。
纪纲面无表情地躬身:“奉陛下旨意,太子洗马杨溥等人,在迎驾事宜中办事不力,着即押送诏狱候审。”
杨士奇站在殿外,看着老友被锦衣卫押走,杨溥在经过他身边时,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先生...”太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父皇这是...”
“殿下稍安勿躁。”杨士奇低声道,“这不过是陛下对东宫的一次警告。”
“警告什么?”
“警告殿下,不要因为监国就忘了自己的本分。”
当夜,杨士奇独自在文渊阁值宿。窗外月色凄冷,他想起杨溥被押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一切,都与他们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陛下确实是在试探,只是这试探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次日朝会,朱棣当众表彰了北征有功的将士,汉王因在忽兰忽失温之战中表现出色,获赐金帛无数。而对太子监国期间的政绩,却只字未提。
更让人心惊的是,当有官员为杨溥等人求情时,朱棣冷冷地说:“东宫属官,本当以身作则。连迎驾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又如何辅佐储君?”
这话看似在批评杨溥等人,实则句句指向太子。
散朝后,杨士奇被单独留了下来。
“杨士奇,”朱棣屏退左右,目光锐利如刀,“朕不在的这些时日,太子可曾有过什么逾矩之举?”
杨士奇跪伏在地,谨慎应答:“太子殿下兢兢业业,凡事皆依律而行,不敢有丝毫懈怠。”
“是吗?”朱棣轻笑一声,“那为何汉王说,太子在监国期间,频频召见边关将领?”
杨士奇心中一震,终于明白陛下为何如此动怒。汉王这是诬告太子结交边将,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陛下明鉴,”杨士奇抬头道,“太子召见边将,皆是为商议军务,且有兵部官员在场记录。每一件事,都有案可查。”
朱棣凝视着他,良久方才挥手:“你退下吧。”
走出大殿时,杨士奇的官袍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明白,这场风波远未结束,而杨溥等人的命运,恐怕就要看太子接下来如何应对了。
望着诏狱方向阴森的围墙,杨士奇暗暗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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