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晨钟尚未敲响,急促的脚步声已碾碎了殿内的死寂。
女官小翠连滚带爬冲进内殿,鬓发散乱,手中的铜盆“哐当”砸在地上。她扑到凤榻前,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榻上的马皇后本已半倚着软枕,面色虽苍白却尚算安稳。此刻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剧烈耸动,喉间发出破碎的嗬嗬声。一串暗红的血珠顺着嘴角淌下,洇在明黄锦被上,触目惊心。
“快!快传太医!”小翠慌得手足无措,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
消息如燎原野火,半个时辰便烧到了干清宫。
朱元璋正在听御史奏报地方灾情,闻言霍然起身,御案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碎瓷飞溅。他一把扯下龙袍前襟,大步流星往外走,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乱响:“摆驾!去坤宁宫!”
当凌云被太监从偏殿拽着胳膊拖过来时,正撞见这幅天塌地陷的场景。
凤榻周围围满了人。周院使、刘太医等太医院骨干跪了一地,个个面色惨白如纸。皇后半昏迷在榻上,面色由苍白转为青灰,唇角血渍未干,胸膛急促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小翠和几个女官跪在角落,抖如筛糠。
“凌云!”朱元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是滔天怒火,“你他娘的说皇后凤体初见成效!这就是你治出的好结果?!咳血了!眼瞅着要不行了!你该当何罪?!”
凌云被拽得踉跄,却未慌乱。他目光扫过皇后,迅速扫过榻边的药渣、手边的参汤,最后落在周院使等人惨白的脸上。他沉声道:“陛下息怒!娘娘此刻危急,容草民先诊脉!”
“诊个屁!”朱元璋抬脚就要踹,被旁边的王德安死死拦住。他喘着粗气,指着凌云的鼻子骂:“你不是说药膳稳妥、针法温和吗?现在倒成你害娘娘咳血了!周院使说你前日施针失误,昨日又说药材被掺假!到底哪个是真?!”
殿内死寂。周院使伏在地上,头埋得极低,却用眼角余光瞥向凌云,嘴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意。
凌云跪直身子,目光清亮如刃:“草民若害娘娘,何必当初费尽心机救治?药材掺假,草民早有证据;针刺失误,乃奸人所趁。如今娘娘病情反复,必是另有隐情!”
“你放肆!”刘太医突然抬头,尖声反驳,“你既说药材没问题,为何娘娘吃了你的药膳会咳血?分明是你庸医误人!”
“放肆的是你!”凌云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向刘太医,“娘娘服药膳月余,前日尚能进半碗粥油,今日突然咳血,若说我药膳有问题,为何前日无事?必是近日有人动了手脚!”
他转向朱元璋,语气斩钉截铁:“陛下!草民请彻查三事:其一,近日药膳所用食材,尤其是粳米、山药,是否被人调换;其二,照料娘娘的宫人,可有新换或行为异常者;其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皇后青灰的面色,“草民需更精准诊察娘娘舌苔、脉象,或可查明症结所在!”
“更精准诊察?”周院使终于抬头,阴阳怪气,“凌医士莫不是想说,我们太医院的脉案有误?你一个江湖郎中,也配说三道四?”
“周院使!”朱元璋低喝一声,目光却落在凌云身上,“你要如何‘精准诊察’?”
凌云深吸一口气:“悬丝诊脉。”
殿内倒吸一口冷气。
悬丝诊脉,本是民间传说中太医为尊贵女眷诊病的仪式,取一根红丝线,一头系在患者手腕,一头由医者捏持,凭丝线震动感知脉象。此法看似玄妙,实则因丝线绵软,极难捕捉真实脉息,多为彰显尊卑之礼的形式。如今凌云竟主动提出,分明是不信太医院此前呈递的脉案,要绕过他们,直接获取最真实的诊候信息!
周院使脸色骤变:“凌云!你这是质疑太医院的脉案!是对陛下、对娘娘的大不敬!”
“草民只对娘娘病情负责!”凌云目光灼灼,“若陛下信草民,草民请用悬丝诊脉;若不信……”他解下腰间药囊,取出一个瓷瓶,“这是草民封存的、前日从药库取出的北秫米样本。经臣检验,其中掺有木薯粉。木薯粉性滞,积于脾胃,最易生痰动血!娘娘前日所服药膳,是否用的正是这批米?”
朱元璋猛地转头看向周院使:“药库的秫米,是你管的?”
周院使额头渗出冷汗:“回、回陛下……药库日常由刘太医协理……”
刘太医扑通一声跪倒,额头磕得青砖作响:“陛下明鉴!臣……臣只是按旧例调度,并未……并未动过那批米啊!”
“住口!”朱元璋一把推开他,厉声对王德安道,“传朕旨意!彻查药库近三日出入记录!把所有接触过粳米、山药的太监、药工,全部押起来!”
王德安领命而去。殿内气氛愈发紧张。
凌云转向朱元璋:“陛下,草民请借一根红丝线。”
朱元璋盯着他,眼神复杂。这个年轻人的镇定,与太医院众人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他沉默片刻,从袖中摸出一根预备赏赐用的金镶玉丝绦,扔在榻边:“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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