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东郊,嬴烈侯的私宅之内,灯火辉煌,却难掩一股压抑至极的肃杀之气。
铜鼎中的香料青烟袅袅,上等的美酒与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座上的数十名旧贵族子弟却无心享用。
他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主座之上那位面容阴鸷的中年人身上。
此人正是嬴姓宗室,世袭罔替的烈侯,嬴烈。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青铜酒爵,环视四周,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在座的,皆是秦地根深蒂固的老牌世家,他们的先祖曾随大秦历代先王征战六合,立下赫赫战功,换来了万世不移的封地与爵位。
可如今,这一切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诸位,”嬴烈侯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长公子监国以来,颁布新政,减免赋税,废除连坐。登基后更是颁布新政五条,听上去,是所谓的仁政。可这仁政,是对谁的仁?是对那些泥腿子的仁!是对那些黔首的仁!而对我们呢?”
他猛地将酒爵顿在案几上,酒水四溅,声如金石。
“扶苏此举,实乃毁我祖宗之法,断我世袭之利!我等世代相传的田产、食邑,皆是祖辈用鲜血换来!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要分给那些贱民?我等的权柄,是大秦律法所定,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要将我等与贩夫走卒画等号?”
一番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早已压抑的怒火。
“烈侯所言极是!扶苏此举,倒行逆施!”一名年轻的宗室子弟激动地站起身,面色涨红,“想我大父,为国征战,身中七箭而亡,才换来我这一脉的百里封地。如今新政一出,那些佃户竟敢与我等论价,简直反了天了!”
“不错!没有了严刑峻法,那些黔首便不知畏惧!近日我封地内,竟有刁民聚众斗殴,地方官府竟以‘新政宽仁’为由,不予重惩!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这大秦还是我等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大秦么?!”另一名老成些的贵族忧心忡忡地附和。
恐慌与愤怒在空气中发酵。
他们是天生的食利者,是帝国的基石,也是附着在帝国肌体上的藤蔓。
扶苏的改革,就像一把锋利的剪刀,要将他们与帝国赖以为生的土壤彻底剪断。
这是他们绝不能容忍的。
嬴烈侯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要的就是这股同仇敌忾的气势。
他沉声道:“诸位,光是抱怨毫无用处。扶苏刚刚登基,立足未稳便行如此倒行逆施之法,若是让他彻底掌握这大秦,岂还会有我等立足之地?我等乃大秦功勋之后,理应为国分忧!我意,联名上奏,请扶苏收回成命,恢复始皇之法,以严刑峻法震慑宵小,稳固我大秦江山!”
“附议!”
“我等愿以烈侯马首是瞻!”
“联名上奏!必须让他知道,我等旧族的力量!”
一时间,厅堂内群情激奋,众人纷纷表示要参与联名,一股足以撼动朝堂的暗流,在这座隐秘的宅邸中,正式汇成了一股汹涌的潜流。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敌人,远不止扶苏一人。
就在嬴烈侯密会旧贵族的同时,咸阳城中,御史台府衙之内,一灯如豆。
御史李仲甫正襟危坐,面前堆积如山的竹简,并非弹劾奏章,而是来自大秦各郡县的民情汇总。
他的手指干瘦而有力,缓缓滑过一卷卷竹简上的文字,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作为御史,他本该为新政的顺利推行而欣喜,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利用职务之便,命手下心腹,专门搜集那些因新政而起的“乱象”。
“禀御史,河东郡来报,因废除部分苛税,地方府库收入锐减三成,官吏俸禄已难以为继。”一名下属低声禀报。
李仲甫点了点头,取过那卷竹简,细细看了一遍,淡淡道:“记下罪名:动摇国本,府库空虚。”
“还有,南阳郡有报,两村村民为争夺水源械斗,因废除连坐,无人敢于作证,乡吏束手无策,致三人重伤。”
“很好。记下罪名:废弛法度,治安混乱。”
他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在庞杂的信息中,精心挑选着最致命的毒箭。
他知道,仅凭嬴烈侯那些人的叫嚣,成不了大事。
扶苏有蒙恬的兵权在手,有李斯等一众能臣辅佐,硬碰硬,那些旧贵族不过是螳臂当车。
真正的杀招,必须来自朝堂之上,来自律法之内。
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看似独立的“乱象”,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在最关键的时刻,于朝会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扶苏致命一击,弹劾他施政失当,祸乱天下!
咸阳城的风,似乎也变得诡谲起来。
数日后,通武侯王贲一身便服,面色凝重地走进了皇宫之内。
“陛下,末将巡视武库归来,沿途经过几处酒肆茶馆,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言论。”王贲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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