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时,晨雾刚散。赵宸望着车窗外渐次清晰的宫墙飞檐,喉结动了动。赵恒蜷在软榻上,怀里抱着从破庙带回来的半块桂花糖,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赵煊坐在他对面,盯着自己磨破的布鞋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是他在井里躲了二十年养成的习惯。
王爷,到慈宁宫了。车夫掀开车帘,寒风卷着梅香涌进来。赵宸伸手替赵恒掖了掖狐裘,见他睫毛上还沾着晨露,轻声道:到了,阿恒。
慈宁宫的门楣上,音容宛在的横幅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定国太夫人站在阶下,白发被梳得整整齐齐,见了赵宸便扑过来,枯瘦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袖子:阿宸,昨儿夜里...哀家又梦见你母妃了。
赵宸喉头发紧,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太夫人,母妃说什么了?
她说...太夫人抹了把泪,梅树的年轮,该数到第二十圈了。哀家不懂,梅树怎会有年轮?
赵恒突然抬头:太夫人,母妃的梅树...是不是在破庙后的山上?
太夫人愣了愣,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是!是!二十年前,你母妃常去那儿看梅树,说那树是她嫁过来那年栽的。她从袖中摸出块褪色的红绸,这是她当年系在树上的,说要等阿宸长大,带他去看。
赵宸接过红绸,丝绸上还留着淡淡的花香——是母妃常用的茉莉香粉。他望着红绸上的并蒂莲绣纹,突然想起破庙井边的青石板,想起赵煊说的母妃用命护着他,只觉眼眶发酸。
赵宸。忽尔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后在偏殿等您。
偏殿里燃着沉水香,太后倚在软榻上,手里捧着盏热茶。她穿着素色翟衣,鬓边戴着白玉簪,脸色依旧苍白,却眼神清明:阿宸,坐。
赵宸跪坐在塌前,赵恒站在他身后,垂着头。太后抬手指了指案上的锦盒:这是你母妃的妆匣,哀家昨日整理出来的。
赵宸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支翡翠簪子,簪头雕着并蒂莲,正是他幼时见过的——母妃总说等阿宸成亲时,送你这支簪子。他指尖刚碰到簪子,突然想起赵煊说的话母妃用我的血养着锁魂骨,喉结动了动:母后,这簪子...
是你母妃当年嫁进宫时,你父皇送的。太后摸了摸簪子,并蒂莲,最是耐寒。后来你父皇...唉,这簪子便一直收在妆匣里。
赵恒突然开口:母后,赵大哥的娘...是不是也喜欢梅花?
太后转头看向赵煊,眼神柔和下来:是。你赵大哥的娘,当年在江南卖桂花糕,总说梅花开时,便是团圆日
赵煊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您...您认识我娘?
认识。太后点头,二十年前,你娘在破庙后的梅林里救过哀家。她当时说这世道太苦,要护着点甜她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正是赵煊怀里的那块,这是她给的,说给小煊儿留着,等他长大
赵煊颤抖着接过糖,眼泪砸在糖纸上:我...我一直以为她恨我。
她不恨你。太后轻声道,她恨的是命运,恨自己没能护好你。但你记住,她用命护着你,不是要你活在仇恨里。
赵宸望着这一幕,突然想起母妃信里的最后一句话——梅树又开花了,今年的花开得特别好。他转头看向窗外的梅树,雪已经化了,枝桠上冒出几点红芽,像极了母妃当年系在树上的红绸。
母后,赵宸轻声道,我想去看看梅树。
太后点了点头:去吧。哀家在这儿等你。
赵宸和赵恒、赵煊并肩走出偏殿。雪后的梅林里,几株老梅树正绽开着红梅,花瓣上沾着薄雪,像撒了把碎玉。赵煊走到梅树下,伸手接住一片落梅,放在鼻尖轻嗅:是她...是她身上的味道。
赵恒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桂花糖,递过去:赵大哥,我们一起吃。
赵煊接过糖,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蔓延开,他望着赵恒眼底的温柔,突然笑了:你娘...是个好人。
我娘也是。赵宸摸了摸他的头,母妃说过,这大梁的百姓,都是她的孩子。
三人正说着,忽尔卓匆匆赶来:王爷!不好了!宫外传来消息,说...说幽冥门在城外的破庙里重新聚起了人!
赵宸的手猛地收紧,骨节泛白。他望着梅树上的红梅,突然想起母妃信里的话——幽冥门不死,赵氏不宁。原来余党从未真正消散,只是藏得更深了。
阿恒。他转头看向太子,你带赵大哥先回宫,我和忽尔卓去看看。
赵恒抓住他的衣袖,我要和你一起去。
胡闹!赵宸沉下脸,你现在是储君,若有个闪失...
我是储君,更该护着百姓!赵恒急得眼眶发红,母妃说过...护着百姓,就是护着大梁的根。
赵宸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终究松了口:好。跟紧我。
两人赶到城外破庙时,天已经黑透了。庙门半掩着,门楣上普济寺三个字被烟火熏得发黑。庙内飘出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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