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冯保尖利刺耳的那声“即刻奉旨返京”还在冰封河谷里打着旋儿嚎,风猛地一卷,带起地上的冰尘和焦炭灰直往人脸上扑。豁口内外残存的、还能喘气的,耳朵里都像是挨了一闷棍,嗡嗡的,震得脑子发木。
高朗那张被冻疮和血泥糊得看不出人样的脸,肌肉猛地抽了一下,不是喜,更像是一股子压不住的邪火噌地从脚底板顶到了天灵盖!“王?”他就听清了这一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还带着京城暖阁子里熏香气的“镇北王”三个字,砸在这片尸山血海里头,格外的刺耳。他那只红得像炉渣子的独眼瞬间瞪得溜圆,死死瞪着坡上那个在寒风里飘着漂亮红斗篷的阉货,腮帮子鼓了又鼓,骨节捏在破旗杆上嘎嘣响。
“操……”旁边一个吊着半条膀子的汉子喉结滚动,喉咙里滚出半句骂娘的粗胚话,又猛地噎了回去,憋得脸发紫。
豁口里头的光线更暗,只有那堆苟延残喘的柴火偶尔爆个火星子。燕七半跪在赵宸边上,耳朵里也轰的炸开了“镇北王”和“返京”几个字,一张冻得青紫的小脸瞬间褪尽最后一点人色,成了死灰!他猛地扭头看向地上——
晚了!
赵宸那刚刚暴睁、射出一点猩红厉芒的左眼,瞳孔骤然涣散!如同风里烧透的火星子被冰水狠狠浇熄!
“呃…噗——!”
更大一股子浓得发黑、裹着无数米粒大小、还在里面发出幽幽蓝光碎冰碴子的污血,猛地从他口鼻里喷涌而出!那血里带着股子硫磺掺着烂肉放久了的刺鼻恶臭,喷在冰冷的地上,瞬间冻成一片黑紫色的污冰!血污的边角,甚至冒起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白烟!
他整个身子猛地绷直,如同拉到极限硬生生被掰断的硬弓!随即像被彻底抽了筋的蛇,彻底软塌下去,再没半点声息。唯独那只睁开的左眼,失了神,空洞洞地朝着破豁口外铅灰色的天,映着一点点跳动的火光,死白死白。
“将军——!!!!”燕七魂都吓飞了!裂开嗓子破音地嚎着就往前扑!手指头刚碰到赵宸冰冷僵硬的手臂,一股子能把人骨髓都冻僵的寒气顺着他指头缝就钻进了骨头里!冻得他猛地一哆嗦,差点把手缩回来!
河滩上,高朗拄着破旗杆的身子晃了晃,瘸腿硬是顶着没挪窝。旗杆上那点玄鸟的血点子,映着坡上太监红得耀眼的披风,格外的暗沉。坡上那太监冯保宣完了旨,尖削的下巴微微扬起了一点儿,那张擦了厚粉的白净脸盘子,在暗沉的天光底下有点发青。他的目光带着点儿审视,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凉薄,跟刮骨刀似的,慢悠悠地扫过豁口内外这片比乱葬岗还不如的地界——焦糊的尸堆残骸,塌掉一半的豁口,缩在角落里跟冻硬了肉块似的残兵,地上那个喷了一地污血人事不省的“镇北王”……最后落在那排搁在地上的灰黑色皮袋子上,袋身上“朔风英烈”四个歪歪扭扭的血字在霜雪泥里格外扎眼。冯保的眼皮似乎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嘴角往下挂得更明显了些。他轻轻弹了弹绣着金线的蟒袍袖口,仿佛要弹掉什么看不见的晦气灰尘,清了清嗓子,尖着声调开了口:
“镇北王伤重至此,实乃国之不幸。尔等,”他目光扫向豁口内外,“须得尽心服侍。王上承天恩浩荡,功勋卓着,陛下垂怜,特令王上即刻返京养伤。杂家奉旨前来,自然……”
他把“养伤”二字咬得微重,眼角余光却像毒蛇信子一样,在赵宸身上裹着的脏污破甲胄间溜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
他话没说完,身子在马鞍上微微前倾,捏着那份刺眼明黄卷轴的手,往前略略一伸。这动作本来寻常,可就在他探身的刹那!
呼——!
一股极其阴冷、细微、却如同毒针般直刺神魂的锐意!
猛地从冯保身后那十余名如同木雕般矗立的金鳞卫之中……
极其隐蔽之地!!!
骤然爆发而出!!!
无声无息!
却带着一种冻结意识的森然!
目标!
豁口深处!
那刚刚彻底陷入死寂、被靛蓝冰霜包裹的赵宸!!!
这股阴冷锐意爆发的瞬间!
一直蜷缩在豁口角落、抱着剧痛右脚踝、之前如同死去的高阳!
浑身猛地一个激灵!!!
不是痛的,更像被浸在冰水里猛抽了一记鞭子!
她下意识循着那阴冷传来的方向猛地抬头!
那张糊着泥污和汗水的惨白脸上,那双因剧痛和恐惧而失神的杏眼骤然聚焦!瞳孔死死锁在——
冯保身后!
一个毫不起眼、身形完全被旁边高大金鳞卫遮挡、此刻却微微显露出来的侍卫侧脸!!!
那侍卫低垂着头颅!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紧绷僵硬的下颌线!但高阳瞳孔深处却如同被重锤砸中般!映出那侍卫指间一点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
靛蓝幽芒!!!
其形制……
竟与之前冰河邪兽头颅眼眶中燃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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