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裹着厚厚旧棉袄、脸蛋冻得通红的半大孩子扯着旁边瘦高个男人的衣角:“爹!是真粮!麦子!甜的!”
那瘦高的男人是“郑记车马行”的郑掌柜,身上是件半新的绸面棉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他没看孩子,眼睛死死盯着对面木台上伙计身后堆积的粮山。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袖笼里的算盘珠子,眼神里是生意人特有的精光在快速盘算:“三十钱……这个价……这个价放出去……关里粮市非得崩了盘不可……”
混乱的粮市边缘,一排裹着破毡布挡风的烂摊子后面。高朗铁青着脸站在赵宸身后半步,魁梧的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硬弓,眼神刀子一样扫视着混乱的人流。他旁边那个被打发来照应粮市的徐胖子彻底蔫了,那张胖脸耷拉着,霜打的茄子似的。新狐裘的坎肩在寒风中敞着怀,里面厚缎子夹袄的领口松了两个扣子,露着粗肥的脖子,汗珠子却顺着油亮的太阳穴往下滚,冻成一道道的冰痕挂在腮帮子上。
“这……这……郑老板!张老板!你们都说说!让小的们还活不活?”徐胖子哭丧着脸,对着旁边几个同样脸色不好看的商人诉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钻进风里,“这么个方法……三日!不出三日!这粮价就完了!甭说城里几家粮行!跑西线那几支驼队这趟……裤衩都得赔进去!”他说话时眼神飘忽,不住地瞟向粮市外围暗巷的角落。
几个被点名的商人也是面有苦色,搓着手,脚底下跺着驱寒,眼神却同样被那些角落里模糊不清、如同鬼魅般迅速聚散的人影牵扯着。空气中弥漫着谷尘、汗臭、铜锈气,还有一丝越来越压抑的恐慌暗流。
也就在这时!
人群外围靠近粮仓大门方向的队伍突然一阵骚乱!
几个推着小独轮车的老汉被后头急于换粮的推挤着,车子一歪,车上满满两袋刚领的麦子“哗啦”一声倾倒了半袋出来!金黄的麦粒瞬间泼洒在肮脏的冻泥地上!
“粮——!”人群里有妇人的惊叫炸开!
呼啦——!!
如同被火星点燃的干草堆!汹涌的人潮彻底疯狂了!无数双沾满泥污的手、裹着烂布的手爪、甚至踩着破草鞋的光脚板,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片泼洒在地的麦粒!
蹲爬!争抢!推搡!践踏!濒死的人眼中只有糊口的东西!
“我的!我粮袋撒了!!”
“别踩!我的孩子!!”
凄厉的哭喊和暴怒的咆哮瞬间把整个粮市变成了滚沸的修罗场!
“找死——!”高朗虎目圆睁!暴吼炸裂!魁梧身躯猛地向前撞去!腰间的斩马刀哐啷出鞘半尺寒光!杀气压得人窒息!
“不许乱——!!”台上那几个维持秩序的伙头兵也惊了!抓起手边的刮粮板、捅火铁钎子乱舞着吆喝!想把失控的人群挡回去!
混乱的中心!老王头枯瘦佝偻的身躯被惊惶奔逃的人撞倒!死死护在胸口的灰布小包袱“噗”一声被踩踏翻滚的脚踢飞了!半块冻疮药膏坯子和混杂着干草屑、冻土块的廉价劣质药粉被撞得泼洒出来!黄白灰黑混杂一片!
“我的药!!”老王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嘶鸣!不顾一切扑向那摊混着脏血污泥的药粉!枯瘦的手在黑乎乎的烂泥地上疯狂抓刨!
也就在这片失控的混乱达到巅峰的瞬间!
一个不起眼的、穿着靛青色打满补丁旧袄的精瘦汉子!像条泥鳅!无声无息地挤过混乱推搡的人群缝隙!猛地扑到了粮仓侧边那扇半敞着运送粮袋的侧门!手里不知何时攥着个鼓鼓囊囊的灰布囊!作势就要往那运粮的板车上蹭!
“拿下!”高朗暴眼如电!早已锁定!一声炸雷般的厉吼如同炸在耳边!
他身边如影随形的玄甲卫如同离弦的劲弩!两人一组!瞬间扑上!
没等那精瘦汉子手中的灰布囊挨到粮袋!
砰砰!
两声极其利落的闷响!带着骨骼折断的清脆!
那汉子左右肩胛骨被玄甲卫精铁包裹的膝头瞬间精准砸断!整个身体如同被抽了筋骨的破口袋!闷哼都未及发出!就被铁钳般的大手死死锁拿住!双膝砸跪在冰冷坚硬的泥地!那张看似木讷的脸上瞬间扭曲变形!眼中闪过混杂着惊骇、绝望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恶毒!被死死捂住的嘴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了脖颈的破气声!
噗嗤!
一只玄甲军的厚皮靴狠狠踏住那汉子被砸落在泥地上的灰布囊!靴底碾过!
几缕细微的、靛蓝色的粉末随着破裂的布囊被狠狠挤压出来!
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刺鼻呛人!
带着一股极其不祥的、如同沤烂皮毛般的腥臊味!
高朗一步上前!粗糙的大手如同铁爪!一把从那汉子被反关节锁死、无力下垂的袖口里探进去!狠狠掏摸!再抽出!
一把边缘带着焦痕、明显被人撕掉了大半页的粗劣簿子残页!
还有几枚带着浓烈羊膻气的、边角染着诡异青黑色污迹的银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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