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水牢,比关外的雪原更像是黄泉路的地界。冰水从顶上石缝里滴滴答答地漏下来,混着苔藓腐烂的酸腐气,还有股子说不清的腥臊恶臭。墙壁上凝着厚厚的白霜,油灯豆大的火苗在壁龛里缩头缩脑,跟快咽气的耗子似的,光照出方寸,连人脸都看不太真切。
陈参缩在牢房最深的角落里,身下垫着点烂草,冷得像块冰坨子。一条腿弩箭贯穿的伤口没好好收拾,早发黑流脓,臭味混在霉气里,钻鼻子。他肥胖的身子像卸了气的皮囊,堆在角落,破烂的皮袄根本挡不住透骨的寒气,冻得他不停地抖,牙磕得咯咯响。
脸肿得跟发面饼似的,左眼完全被血污糊死,只靠右眼那条细细的缝勉强视物。脖子上一圈紫黑的掐痕,被水牢的寒气沁着,反而火辣辣的疼。他喉咙里“嗬嗬”地响,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破毯子下面,那只完好的手,却像是得了疯病,死死抠着自己大腿根内侧,隔着脏污的裤布,像是要把那块肉抠下来。指甲缝里全是黑泥血痂。
牢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水渍上“啪嗒,啪嗒”,慢吞吞的。
陈参抠挖的动作猛地僵住。整个肥硕的身子瞬间绷紧了,像被捕兽夹夹住的困兽。那只能睁开的右眼死死眯成更细的一条缝,眼神浑浊不堪,绝望里透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血光。
脚步声在牢门外停下。两个值守的牢卒打开沉重的铁栅栏锁链,哗啦作响。一道修长挺拔的玄色身影在昏暗油灯摇曳的光下拉得极长,投在冰冷泛着湿气的石地上。赵宸站在栅栏外,面色在昏黄光影下惨白得不像活人,眉睫凝霜,周身散发的寒气让两个牢卒都下意识退开半步。
牢门被推开。一股更浓烈的恶臭扑出。
“咳……咳咳咳……”陈参被这寒气一激,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牵动了肋骨的伤,痛得他脸上横肉扭曲,几乎蜷缩成一团。咳嗽间隙,他死死盯着栅栏外那道沉默冰冷的玄色身影,仅存的眼神里混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刻骨的怨毒、还有一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绝望挣扎。
“殿……殿下……”陈参咳得喉咙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饶命……饶命啊殿下……小的该死……小的鬼迷心窍……小的……”他语无伦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狼狈不堪地拖着那条伤腿就想往前爬,一副要爬过去抱住赵宸靴子哀求的可怜相。脏手伸出破毯子,在冰冷的烂草泥地里摸索着往前扒拉,满是污渍的手指向赵宸的靴尖,像濒死之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赵宸没有任何动作,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分。他就那么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同爬虫的陈参。眼神冰冷得如同在审视一件残破的、没有生命的器物。
就在陈参那只脏污的手即将触及赵宸冰凉的袍摆边缘的瞬间——
那爬行的肥胖身躯毫无征兆地由极慢变为极其狂暴的扑击!
“杀——!!!”
一声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野兽发出的濒死咆哮!陈参原本涣散的独眼陡然爆射出骇人的凶光!巨大的身躯借助前扑之势,竟爆发出远超他这身肥膘的惊人速度!更可怕的是他那只一直藏在破毯子底下、死死抠着大腿根的手!
寒光一闪!根本不是寻常武器!
那是一柄近乎透明的薄刃!
材质极其诡异,似玉非玉,似骨非骨,近乎透明,只在昏暗的光线中以微弱的幽蓝暗纹显示出匕首的轮廓!刃口薄如冰片,边缘奇异地微微扭曲着空气!没有丝毫破空声,竟像是切割开凝固的冰层般,直接“滑”向了赵宸大腿外侧!那里是玄色锦袍覆盖下的腿部大血管!无声、致命!
速度快到那两个牢卒甚至看不清那匕首的存在!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一股刺骨的腥风猛地扑面!
这是积蓄已久的亡命反扑!凝聚了陈参最后一丝生机、所有怨毒和对生存的本能渴望!如同落入陷阱的毒蛇,倾尽全力弹出致命獠牙!他那只喷着唾沫的独眼里,甚至还凝固着刚刚伪装出来的可怜泪水,此刻已被彻底炸裂的疯狂和玉石俱焚的煞气淹没!
冰冷!决绝!一击毙命!
赵宸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仿佛那带着刺骨杀意、近乎隐形的利刃袭来的不是他的身体。
就在那柄冰玉骨匕的幽蓝锋刃触及玄色锦袍布料的前一刹那!
赵宸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那只覆盖着厚厚玄铁护臂、指尖凝结着灰白霜花的右手——动了!
不是格挡!不时闪避!
只是一根手指!一根修长、玉白、仿佛冰雕而成、覆盖着诡异凝霜的食指!
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肩上飘落的一片雪花般,极其精准地点在了那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切割空气的匕首轨迹中心!
当!
一声绝非金铁交鸣的诡异脆响!
如同万年玄冰在极致的压迫下不堪重负,骤然崩裂!又像是深海巨兽的冰骨被重锤敲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