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赵宸的指尖,终于离开了那个朱砂点,缓缓抬起,指向舆图上代表中军大帐的位置,“本王帐前。”
萧屹浑身剧震!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席卷全身!查殿下帐前?这……查自己人?查那些朝夕相处的兄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冰坨子堵住。赵宸的眼神平静无波,但那平静之下,是比万年玄冰更刺骨的森寒。萧屹猛地抱拳,单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末将遵命!掘地三尺,也把那只吃里扒外的耗子揪出来!”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朔风关大营像一口被架在文火上慢慢熬煮的汤锅。表面在呼啸的风雪中维持着一种压抑的平静,巡逻的甲士踩着冻土,发出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篝火旁,疲惫的士兵裹着破旧的毯子蜷缩着,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热量,鼾声和压抑的咳嗽声交织。
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
萧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强行按捺的孤狼,带着一队绝对心腹的玄甲亲卫,沉默而高效地穿梭在营地的各个角落。他的脚步踏过辎重营泥泞混杂着草屑和冰碴的地面,翻查着那些被油污和汗渍浸透的调度记录薄册;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昨夜当值守备营的每一个兵士,问题简短、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甚至亲自去了老王头那个依旧飘着古怪食物气味和草药味的大灶火堆旁,沉默地站了片刻,目光在老王头那张沟壑纵横、此刻却异常平静的老脸上停留了几息。老王头正费力地搅动着一锅浑浊的汤水,浑浊的眼睛抬都没抬,仿佛没看见这位浑身散发着煞气的将军。
每一次盘问,每一次翻查,都像在萧屹心头那根名为“背叛”的毒刺上又狠狠拧了一把。那些昔日袍泽或茫然、或惊恐、或疲惫麻木的眼神,交织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阵翻搅。信任像脆弱的薄冰,在怀疑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线索如同雪地里的狐踪,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一个辎重营的老文书,哆哆嗦嗦地回忆,昨天傍晚好像看到军需官吴胖子手下的一个亲兵,鬼鬼祟祟地在堆放粮草的区域附近转悠过,但天快黑了,又下着雪粒子,他没看清脸。昨夜守备营换岗时,有两个兵士因为冻伤了脚,比规定时间晚到了一小会儿,领队的什长骂骂咧咧地记录在案。还有一个负责饲养信鹰的辅兵,吞吞吐吐地说,前天晚上,他好像看到一只不是营里驯养的夜枭,在鹰棚附近盘旋了一会儿,但风雪太大,也可能是他看花了眼……
杂乱,琐碎,像一地鸡毛。
萧屹的眉头越拧越紧,心头那股郁气几乎要破膛而出。他站在一处背风的营帐阴影里,用力搓了搓冻得麻木的脸颊,试图从这片混沌中理出一丝头绪。吴胖子?那个惯会钻营、贪点小便宜却胆小如鼠的军需官?他有这个胆子?还是他手下的人?
就在他烦躁得几乎要一拳砸在土坯墙上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近,是玄甲卫的暗哨头目。那人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冰雪的气息,钻进萧屹的耳朵:
“将军,有发现。吴有德……死了。”
萧屹猛地扭头,瞳孔骤然收缩!
“死在哪?”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自己的军需帐里。发现时,帐内炭盆还热着,但人……已经凉透了。脖子上……一道细口。”暗哨头目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像淬了毒的针,“看手法,干净利落,是自己人。他桌上……有半张没烧干净的纸,像是……密信。”
吴有德!那个油滑的军需官!萧屹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灭口!就在他刚查到这条模糊线索的当口,人就被灭了口!那只藏在暗处的黑手,动作快得令人心寒!
“走!”萧屹从喉咙深处低吼一声,再顾不上隐匿行踪,转身朝着军需营的方向疾步而去。沉重的战靴踩在冻土上,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红的烙铁上。
军需官的帐篷在营地西侧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紧挨着几个堆满杂物的破烂棚子。帐帘已经被掀开,里面透出昏暗的光。两个玄甲卫按刀立在门口,脸色凝重如铁。
萧屹一步跨入帐内。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炭火、油脂、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浑浊味道扑面而来。帐内陈设简单,一张矮榻,一张堆满乱糟糟账册的木案,一个还在散发着微弱热气的炭盆。吴有德那肥胖的身躯,此刻像一滩烂泥般歪倒在矮榻旁的地上,脸朝着门口的方向,眼睛还大大地睁着,凝固着一种混合了极度惊愕和恐惧的表情。他的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着,一道极其细窄、却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咽喉,切口边缘整齐平滑,几乎没有多余的血迹渗出,只有衣领被染红了一小片暗褐。
干净。利落。绝对的杀人手法。
萧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狭小的空间。矮榻上的被褥凌乱地掀开一角,木案上的账册被粗暴地翻过,散落一地。炭盆里,除了通红的炭块,还有一小堆尚未完全燃尽的灰烬,几片焦黑的纸片边缘顽强地卷曲着,依稀能看到一点点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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