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的身影刚出现在街口,陈无涯便察觉到她脚步轻了几分。昨日那副压着肩头的沉重感不见了,连发辫上的草绳都像是被风捋顺过一般,不再歪斜打结。
他不动声色地将掌心的石子重新排成一行,指尖微颤了一下——就在刚才,丹田深处有股热流轻轻涌动,像是一根细线被人从远处拉了拉。这感觉,和昨夜经脉贯通时如出一辙。
“先生!”小柔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激动,“我爹能站起来了!今早自己走到了院门口,还喝了半碗米粥!”
陈无涯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原本总是低垂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嘴唇微微哆嗦,像是要把所有话一口气说完。
“他说胸口那股堵着的气散了,现在手脚都有劲,夜里也不咳了。他还让我问您……是不是真的‘水往高处流’,病也能跟着逆回来?”
围观的人群还没散尽,几个卖菜的妇人正蹲在不远处挑拣青菜,耳朵却明显朝这边偏着。一个老汉拄着拐杖慢慢挪近,嘴里嘀咕:“啥水往高上流?河还能倒着淌不成?”
陈无涯没答,只缓缓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一道弧线。随着这个动作,体内那条断裂已久的足少阴肾经末端忽然一震,仿佛有股温润之力顺着经络渗入骨髓。
系统动了。
不是幻觉,也不是巧合。是实实在在的补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边缘有些发白,那是真气逆行冲刷血脉的痕迹。可这伤,竟让他心头一片清明。
原来只要有人信,哪怕是个不懂武的村妇、一个卧床多年的病人,只要他们真心照着那些“胡话”去做,他的功法就能一点一点拼回来。
“你父亲练了多久?”他问。
“从昨晚子时开始,一直练到现在。”小柔急切地说,“他照您说的,想着黑水从脚底往上冲,一开始头晕,后来就觉得暖洋洋的,像晒太阳。”
陈无涯闭了闭眼。
那一段“坎水倒灌昆仑”的路线,本是他瞎编的死路。正常人照做,不出三日就得瘫在床上。可偏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汉不仅没出事,反而活了过来。
错练通神,不认生死,只认“信以为真”。
他忽然笑了下,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明日再加一句口诀。”他说,“让他默念‘地火升腾’四字,重点不在头顶,而在脚心。要感觉到一股热气从涌泉穴冒出来,烧得脚板发烫为止。”
这话出口的瞬间,他体内某段早已僵死的经络猛地一抽,随即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缓缓注入。那是足少阴肾经与冲脉交汇的关键节点——多年来无法打通的地方,竟在这荒唐指令下达后,悄然松动。
小柔用力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粗布帕子,小心翼翼记下这几个字。她的手有些抖,墨迹未干就折了起来,紧紧攥在掌心。
“先生,您到底是做什么的?”她忽然抬头,眼神直直盯着他,“村里郎中都说我爹没救了,可您几句话,就让他活了过来。这些……真是算命吗?”
周围的人也安静下来。
卖菜的妇人停下手里的活,老汉拄着拐杖往前蹭了两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敬畏,又像是怀疑。
陈无涯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他知道,这一刻不能退。一旦露怯,前面所有的铺垫都会崩塌。
“我不是算命的。”他缓缓开口,“我是传话的。”
众人一怔。
“有些人病了,不是药石不行,是没人告诉他们该怎么用自己这副身子。天地之间,气血运行自有其道,可这条道,未必只有大夫说得清。”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砸在地上:“你们来问我姻缘、问收成、问孩子学业,其实都在问一件事——怎么让日子变好。而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变好的法子不在天命,而在你自己身上。”
人群嗡的一声炸开。
有人摇头不信,有人若有所思,还有个年轻汉子挤进来问道:“那你说,我腰疼咋办?”
“每天早晚拍打命门七十二下,同时想着热水顺着脊椎往下流。”陈无涯随口答道,“别管它科学不科学,只要你相信那股热是真的,它就会变成真的。”
汉子愣住,旁边人哄笑起来。
“你还真敢说!”
“谁信啊,热水还能想出来?”
陈无涯不理,只看向小柔:“回去告诉你父亲,坚持练下去。三天之内,他不仅能走路,还能提水劈柴。”
小柔咬着唇,眼里泛起一层水光。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脚步踏在青石板上清脆作响。
待她身影消失在街角,陈无涯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五指张开又合拢。错劲在经络中流转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像是干涸多年的河道终于迎来了春汛。
原来他一直在走一条别人不敢走的路——把武学当成话术来讲,把修炼变成谎言来传。可正是这些谎言,正在一点点把他拼回完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