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从那些混乱、潦草、甚至自相矛盾的记录里,发现了一些巨大的漏洞。
那些消失的名字,那些对不上的数目,触目惊心。
“来人!”
小乙猛地一拍桌案,声如惊雷。
“把负责记录的掌书,给我叫过来!”
那名掌书战战兢兢地跑了进来,一见小乙的脸色,便知大事不妙。
小乙随手抓起一本籍册,重重地甩在了那掌书的面前。
纸页翻飞,灰尘弥漫。
“这,便是你们北仓记录的军奴籍册?”
“缺漏百出,涂改随意,这究竟是军中名录,还是你家的茅厕草纸!”
小乙声色俱厉,每一个字都像是鞭子,抽在那掌书的脸上。
那掌书本就心虚,平日里疏忽职守,此刻被抓个正着,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帐内的喧嚣,很快便惊动了门外。
那名负责接待的校尉慌忙掀开门帘,一进帐内,便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
“赵大人息怒,息怒啊。”
他快步上前,扶起那名掌书,对着小乙连连作揖。
“不过是些低贱的军奴罢了,丢了几个,跑了几个,都是常有的事。”
“大人您是京城来的贵人,何必为这点小事,如此计较?”
小乙冷眼看着他,并不说话。
那校尉见状,以为是嫌礼数不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仿佛是事先准备好了一样,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悄悄作势就要往小乙的袖子里塞。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诱惑。
“赵大人,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您行个方便,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咱们都好交差……”
小乙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一把甩开那校尉的手。
银票散落一地,白得刺眼。
“你们这是干什么!”
小乙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与“愤怒”。
“军奴籍册上弄虚作假,欺上瞒下,便已是重罪!”
“如今,还敢当着本官的面,行贿!?”
“好,好一个北仓军!”
“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我定要将你们的桩桩件件,悉数上报兵部,上报朝廷!”
“我倒要看看,陈大将军治下,究竟是何等的藏污纳垢之所!”
这番激烈的言辞,终于将事情,捅到了天上。
一炷香后,陈天明的中军大帐。
气氛肃杀,将校林立。
陈天明高坐帅位,脸色铁青,眼神如刀,死死地盯着堂下站得笔直的小乙。
一场精心排演的大戏,终于进入了高潮。
陈天明猛地一拍帅案,发出一声巨响,整个大帐都为之一颤。
“狗杂种!”
他指着小乙的鼻子,破口大骂,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暴怒。
“本帅当初是看在徐大将军的面子上,才给了你几分颜面!”
“想不到你今天,竟敢如此反咬本帅一口!”
他的目光扫过帐下诸将,声音愈发冰冷。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凉州城解差,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在兵部混了个芝麻绿豆的破差事,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敢跑到我北仓军中来耀武扬威?”
“老子今天就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能奈我何!”
小乙昂首挺胸,面对着那如山崩海啸般的怒火,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丝京官特有的傲慢。
“陈大将军,小乙不过是秉公办理!”
“朝廷派我下来,就是让我查明真相,查清楚北仓军中,是否真如传言那般,藏污纳垢!”
“大将军若是心中无愧,又何必如此动怒?”
“我回去之后,定会将今日所见所闻,一字不漏,上报兵部,上报朝堂!”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陈天明的“怒火”。
“好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来人!”
陈天明厉声喝道。
“给我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赶出去!”
帐外亲兵立刻冲了进来,如狼似虎。
小乙脸色一变,喝道:“我乃兵部派来的监察官,奉皇命办差!谁敢动我?”
陈天明从帅位上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鄙夷与不屑。
“把他给我轰出去!”
“传我将令,从今日起,不许此人再踏入我北仓军营半步!”
“是!”
随着亲兵的一声雷霆般的呵斥,小乙和尚在发懵的年虎,便被一左一右架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被双双撵出了军营。
两人被推搡着,踉跄着跌倒在营门之外的尘土里。
身后,是军营紧闭的大门,和无数双或好奇,或轻蔑,或幸灾乐祸的眼睛。
陈天明,这位大将军,算是彻底把兵部派来的“监军”,得罪到了骨子里。
这出戏,唱得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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