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昌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
落在小乙的耳中,却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炸得他脑中嗡嗡作响。
云州城!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刻意尘封的记忆。
他一下子想起了那个阴鸷的男人,岑浩川。
想起了那个冰冷的,仿佛还带着血腥味的十日之约。
这两日,他睡得昏昏沉沉,竟险些将这悬在头顶的催命符给忘了。
见小乙半天没有接话,脸色变幻不定,徐德昌的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你是不愿意?”
那声音里,又带上了一丝将军的威压。
小乙心头一凛,猛地抬头,迎上徐德昌的目光。
“回大将军,小的愿意!”
这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徐德昌闻言,眉头舒展,朗声大笑。
“好小子!婉儿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转头看向柳婉儿,眼神中满是欣慰。
“明日,你便陪着婉儿同往云州。”
“姜校尉今日已提前率领一队精锐,赶赴云州城,城中每一个角落,都已布下我的人手。”
“你此去,只需贴身照顾好婉儿,再将那印信,亲手交到那人手上。”
“务必,将彦昌我侄儿,安然无恙地救回来!”
话音未落,一旁的柳婉儿却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急切。
“徐伯伯!那印信乃是父亲留下的遗物,事关我柳家清誉与根本,您就这么轻易交出去,岂不是枉费了父亲当年的苦心?”
她打断了徐德昌的话,这在尊卑森严的军帐中,已是极大的失礼。
徐德昌脸上的笑意收敛,叹了口气。
“可是彦昌,他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也是你们柳家唯一的男丁血脉。”
“难道,你要我这个做叔伯的,眼睁睁看着他去死,见死不救吗?”
“只要能救回彦昌,你们兄妹二人,便安安心心留在我这神武营中。”
“我徐德昌敢拿项上人头担保,这天下,再没人敢动你们分毫!”
柳婉儿听着这话,眼圈一红,两行清泪便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她紧紧咬着下唇,泪珠划过白皙的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心中有万般不甘与委屈,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一边是亲哥哥,一边是父亲临终嘱托,她一个被充军发配的弱女子又能如何?
帐内的气氛,一时间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生涩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大将军,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是小乙。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胆量,只是看着柳婉儿那般无助流泪的模样,他的心,便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也跟着一阵阵地发紧。
徐德昌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但说无妨。”
小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想必,神武营军中,定有那善于模仿他人笔迹的中书君吧?”
徐德昌听到这话,浑浊的眼中,猛地闪过一道精光。
他顿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坐直了身子。
小乙见状,胆气更壮,继续说道。
“我们只需寻一位中书君,将那封手书,分毫不差地模仿一封出来。”
“再将真正的那封手书,小心加盖上那人的印信。”
“然后,用上好的油纸,将这封盖了真印的信,仔细封存起来。”
“最后,在油纸的封口处,再盖上您的将军大印……”
“妙!甚妙啊!”
还没等小乙把话说完,徐德昌便已然按捺不住,猛地一拍大腿,霍然起身。
他竟是绕过主桌,几步便走到了小乙的面前。
小乙见状,也连忙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又是拱手作揖。
徐德昌却不管这些虚礼,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小乙的手臂。
他实在是太过激动,用力极大,竟忘了小乙的手臂上还有伤。
那巨大的力道,瞬间牵动了小乙手臂上尚未愈合的伤。
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猛地从手臂传来,直冲天灵盖。
小乙的额头上,立刻便渗出了一层豆大的冷汗,脸色也瞬间白了几分。
可他,硬是咬紧了牙关,挺直了脊梁,连一丝痛苦的哼声都没有发出。
徐德昌目光如炬,自然将他这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更是赞赏。
“小小年纪,竟有此等急智,临危不乱,当真是智勇双全!”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小乙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待此事了结,我定向小兄弟奉上重谢!”
徐德昌说罢,转身回到主桌旁,亲自斟满了满满一杯酒。
他端着酒杯,再次来到小乙面前,那高大的身躯,竟微微前倾。
“小兄弟,这一杯,我敬你!”
小乙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酒杯,仰起头,将那辛辣的酒液一饮而尽。
他低下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又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柳婉儿。
只见她,也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那双含泪的眸子里,有惊奇,有感激,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光彩。
四目相对。
她的目光,像是受惊的鹿,飞快地躲开了。
小乙只觉得一股热流,比方才那杯烈酒还要滚烫,轰地一下冲上了头顶。
他有些头晕晕的。
也不知,是醉了酒。
还是,醉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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