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浩川拖着病躯,转身向外。
那背影,像是深秋里最后一片不肯落下的枯叶,萧瑟,又顽固。
院中死寂。
风也停了。
只剩下夕阳的余晖,将那道孤单的身影,在地上拖拽出一条长长的,摇摇欲坠的影子。
一步。
又一步。
就在他的脚,即将迈出院门门槛的那一刹。
“站住!”
一声冷喝,如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是小乙。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三步并作两步,身形如风,再次拦在了那个男人的身前。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亮出了自己并不锋利的爪牙。
岑浩川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他甚至没有去看拦在身前的小乙,只是抬起头,望向天边那抹即将燃尽的晚霞。
那病态苍白的脸上,竟浮起了一丝极淡的,仿佛自嘲般的笑意。
小乙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岑浩川,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
“那颗……那颗破珠子。”
他的声音艰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便是给你传信的东西吧?”
岑浩川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天上收回。
那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小乙的脸上。
像是看着一只在蛛网中徒劳挣扎的飞虫。
他的嘴角,牵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你倒是,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
这句听不出是褒是贬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小乙的心,猛地一沉。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那……那个老头……”
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最后一丝不肯死心的希冀。
“他说他识得我随身的木牌,那也是假的了?”
问出这句话时,小乙觉得整个院子,连同天边的夕阳,都瞬间失去了颜色。
世界,在他眼前,褪成了一片绝望的灰白。
岑浩川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那不是怜悯,更不是同情。
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残忍的漠然。
“不知道。”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我此来,只为那枚珠子。”
“至于给你珠子的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说过什么,又答应过什么。”
“与我何干?”
“我,一概不知。”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用手去推。
只是稍稍提了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
明明是那样一个病入膏肓,仿佛随时都会咳出血来的身子。
可就是那一步,却带着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道。
小乙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胸口,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着退开。
一连退了三四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而那个男人,头也未回,就这么走出了院门。
将那满院的死寂与绝望,都留给了院中的两个人。
小乙愣在原地。
眼神空洞地,望着那道已经空无一人的院门,身子,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
希望。
那个叫希望的东西,曾在北仓被一个神秘的老者点燃。
它像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他这半年多颠沛流离的黑暗人生里,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光。
他曾以为,只要护送着那颗珠子,就能顺着这条线,找到自己从何而来的答案。
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可现在。
那个叫岑浩川的男人,只是用几句轻飘飘的话,和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冷哼。
便将那簇火苗,彻底吹灭了。
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迷茫。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不见底的迷茫。
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瞬间将他吞没。
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提线的木偶。
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遥远的地方,拨弄着他身上的丝线。
让他往东,他便只能往东。
让他往西,他便只能往西。
他以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
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只是早已写好的剧本。
而他,连一个有台词的角色都算不上。
只是一个负责传递道具的,无名无姓的龙套。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比任何刀剑加身,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
“恩公……”
就在他即将沉入那片冰冷的海底时。
一声轻柔的,带着些许怯意的呼唤,仿佛一根救命的稻草,递到了他的耳边。
那声音,像是初春解冻的溪水,叮咚一声,敲碎了院中的死寂。
小乙的三魂七魄,仿佛在这一瞬间,被这一声呼唤,重新拉回了躯壳。
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柳婉儿,于是迈开脚步,走到她的面前。
“……叫我小乙,就行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话音刚落。
柳婉儿的眼眶,毫无征兆地,便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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