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檐角,挂着昨夜凝的霜。
风一吹,霜粒簌簌往下掉,像碎盐似的,往暖阁里钻。
朱由校捏着块紫檀木边角料,指腹蹭着没刻完的云纹,指尖磨得发烫。
谁也不知道,这看似沉迷木工的少年,眼底藏着把淬了冰的刀。
原主窝囊,被人捏着性子养了十几年,可他不是。
这些天装疯卖傻蹲木工案前,不过是憋着股劲装孙子 —— 等的就是今天。
突然,殿外的哭声 “咔嚓” 断了。
像有人猛地掐住了几百号人的脖子,死寂得疹人。
下一瞬,哭声炸了锅!比刚才更急更乱,哭嚎里裹着惊惶,连暖阁里炭盆的火星都震得蹦了三蹦。
朱由校把木料往案上一放,没回头。
身后却传来帕子擦脸的轻响,窸窸窣窣,透着刻意。
“哥儿,你听……”
李选侍的声音飘过来,带着捏出来的哽咽,可尾音那点雀跃藏不住,像糖渣子似的黏在字缝里。
“怕是…… 怕是大行皇帝那边……”
朱由校慢悠悠转了身。
眼风扫过去,先落在李选侍鬓角 —— 月白宫装倒像那么回事,可上头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凤凰嘴里的珍珠随着她说话晃来晃去,晃得人眼疼。
按规矩,先帝尸骨未寒,后宫嫔妃得卸了所有华饰,素服守孝。
她倒好,急着在新君面前亮骚了。
“嗯。”
朱由校应了声,声音平得像暖阁里的青石板,没半点起伏。
“所以呢?”
李选侍被这声 “所以” 问得一噎,脸上那点挤出来的悲戚 “咔嚓” 裂了道缝。
她伺候原主这些年,这孩子向来怕她,见了面要么低头要么躲,哪回敢用这种冷淡淡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愣了愣,很快又堆起笑,往前凑了两步,手伸过来,想拉朱由校的袖子。
从前她常这样,借着抚背的由头拿捏姿态,原主总怯生生任她拉着,像只被捏住翅膀的雀儿。
朱由校身子往旁挪了半尺,不多不少,刚好让她的手扑了个空。
李选侍的手僵在半空,脸色 “唰” 地沉了沉,可转眼又挂上笑,只是那笑没到眼底:“哥儿这是怎么了?跟娘还生分?”
“你想想,你父皇去了,你年纪还小,宫里宫外的事,哪一样离得开人帮衬?”
她顿了顿,眼尾偷偷瞟向乾清宫的正梁,话里的钩子明晃晃露了出来:“这乾清宫的钥匙,你父皇生前交我收着,如今你要承大统,总不能让宫人看轻了去。”
“不如…… 先由我替你掌着?等你亲了政,我再还你便是。”
算盘打得真响。
想挟着新君自重,拿乾清宫钥匙当筹码,往后好垂帘听政,当第二个武则天?
朱由校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原主或许怕她,可他不是那个被养得怯懦的软柿子。
他没接钥匙的话茬,反倒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她鬓角的步摇:“选侍可知,先帝崩了,后宫需素服守孝?”
李选侍脸上的笑 “啪” 地掉了。
“我…… 我这是旧饰,忘了摘了。” 她扯着帕子擦了擦脸,声音发虚。
“忘了?”
朱由校挑了挑眉,声音稍提,带着点凉:“还是觉得,父皇刚走,你就能替新君拿主意了?”
“你!”
李选侍急了,声音拔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哥儿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你父皇亲封的选侍,是看着你长大的!”
“看着我长大,就该教我守规矩。”
朱由校直接打断她,眼神 “唰” 地冷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乾清宫的钥匙,是先帝的东西,该由宗人府和内阁的人共同封存,轮不到你一个先帝嫔妃来管。”
“你要是识趣,现在就把钥匙交出来,往后安分住回慈安宫,我还能念着你曾伺候父皇,给你个体面。”
话没说完,暖阁的门 “哐当” 一声被撞开。
王安带着两个小太监闯进来,太监帽歪到了耳朵上,脸上沾着灰道子,活像被人按在地上蹭过,一看就是从人群里硬挤过来的。
“殿下!”
他扯着尖嗓子喊,直奔朱由校而来,伸手就想抓他的胳膊,那架势急吼吼的,哪是护着,分明是想把他当筹码往外拖。
朱由校侧身避开他的手,抬脚往案边站了站,背靠着堆木料的案子,稳稳当当的,像钉在了地上。
“王安,你慌什么?”
王安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又急道:“殿下不懂!李选侍想扣着您争名分,外臣们又等着见您,再迟就乱了!老奴这是为您好!”
他说着又要往前凑,眼神里那点算计藏不住 —— 这老王八蛋,说是司礼监秉笔,实则早跟李选侍暗通款曲,想借着拥立之功往上爬,把他捏在手里当傀儡。
“为我好?”
朱由校嗤笑一声,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像裹了冰碴子:“为我好,你敢不经通传就闯暖阁?为我好,你敢对即将登基的天子动手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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