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风暴很快降临。
太平军悍将“黄老虎”黄文金,亲率五万精兵,如狂潮般扑向景德镇。景德镇,这座千年瓷都仿佛在铁蹄下颤抖。
黄文金深知景德镇对祁门的重要性,更知左宗棠是块硬骨头。他甫一抵达,未做休整,便驱使精锐发起排山倒海的猛攻!太平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简陋的云梯密密麻麻搭上城垣。
几乎同时,祁门外围屏障建德、彭泽、都昌、鄱阳相继陷落!太平军三面合围祁门,喊杀声震天动地。整个皖南赣北的天空,都被绝望的阴云笼罩。唯有景德镇城头,那面“楚军左”的大旗,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成了曾国藩和数万湘军心中唯一的微光。
景德镇城下,战况惨烈。黄文金部皆是百战精锐,攻势如潮。左宗棠亲临城头,指挥若定。楚军依托新铸的劈山炮和密集的洋枪火力,构成一道道死亡火网。崔大光独眼圆睁,脸上刀疤狰狞,率敢死队反复冲杀;黄少春如猿猴般在残垣断壁间跳跃袭扰,鬼头刀饮血无数;朱明亮则怒吼着指挥炮队,将成片的铅弹铁砂泼向敌阵。
更关键的是,左宗棠早已料到祁门之危,飞檄调来了湘军第一悍将鲍超的“霆字营”!就在黄文金猛攻景德镇,以为胜券在握时,鲍超的铁骑如同神兵天降,从太平军侧后翼狠狠凿入。左宗棠见状,立刻挥师出城反击。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在楚军的前后夹击之下,太平军溃不成军,自相践踏,尸横遍野。黄文金本人身中数箭,血染征袍,在亲兵拼死护卫下,才杀开一条血路,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片让他威名扫地的瓷都战场。景德镇城下,留下了堆积如山的太平军尸体和无数丢弃的兵器旗帜。
捷报飞传祁门,曾国藩长舒一口气,惊魂甫定,立刻上奏为左、鲍请功:“赖左宗棠之谋,鲍超之勇,以守则固,以战则胜,乃得大挫凶锋,化险为夷。”左宗棠因此升任三品京堂候补。
击退黄文金的喘息尚未结束,更大的阴影已然笼罩。太平天国后期真正的顶梁柱、侍王李世贤,挟攻破婺源之威,亲率生力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景德镇!其兵力之雄厚、士气之高昂、攻势之凌厉,远非黄文金可比。
左宗棠站在城头,望着远方遮天蔽日的李世贤大军旌旗,脸色凝重如铁。他迅速判断:敌我力量悬殊,景德镇城墙在黄文金猛攻下已多处损毁,硬守必是城破军亡的下场,且会彻底葬送这支好不容易练成的楚军种子!与其玉石俱焚,不如……
“传令,全军整备,携带所有能带走的粮秣、火药、重要器械!今夜子时,分批有序,撤出景德镇。” 左宗棠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这道命令让众将愕然,但无人敢质疑“左骡子”的决心。
消息传来,祁门大营如坠冰窟。最后一道屏障失守,粮道彻底断绝!祁门瞬间沦为死地。曾国藩再次陷入绝望,凄凄惶惶,又一次提笔写下了遗书——仿佛这已成为他面对绝境时的仪式。
然而,撤出景德镇的左宗棠,眼中没有丝毫绝望,只有猎人般的冷静与狠厉。他将楚军化整为零,飘忽不定。时而小股袭扰,时而合兵一处猛击李世贤薄弱之处。他甚至玩起了疑兵之计,故意打出鲍超的旗号,让李世贤疑神疑鬼,不敢全力追击。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咸丰十一年四月二十二日,乐平郊外。李世贤一部主力因连日追击,疲惫不堪,且地形不利。左宗棠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
“擂鼓,进兵。”左宗棠长剑出鞘,直指敌阵。
憋屈了许久的楚军将士,如同出闸的猛虎,在劈山炮震耳欲聋的开路声中,在洋枪排射的硝烟掩护下,以崔大光、黄少春为先锋,朱明亮炮火压阵,发起了决死的冲锋。湘西山民的彪悍,亡命徒的狠劲,精良火器的威力,在这一刻完美融合。太平军阵线被这股钢铁洪流瞬间冲垮。
混战中,李世贤的王旗轰然倒地。这位威名赫赫的侍王,眼见大势已去,仓皇间竟扯下华丽的王袍,换上小卒的破衣烂衫,混在乱军中狼狈逃窜,才捡回一条性命。
左宗棠挟乐平大捷之威,一鼓作气,率军回师景德镇。景德镇留守的少量太平军闻风丧胆,几乎未做抵抗便弃城而逃。这座关系祁门生死、历经血火洗礼的瓷都,在左宗棠手中失而复得。祁门绝处逢生,曾国藩再也不需要写遗书了。
捷报再抵祁门,曾国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狂喜之下,奏折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对左宗棠毫不掩饰的赞誉:“左宗棠一军,前后转战三十余日,六获大捷,斩馘殆近二万。洵足寒贼胆而快人心!”左宗棠再获擢升,官至太常寺卿(正三品)。
是夜,曾国藩终于能提笔给家中写一封轻松的信:“知左季翁军大获胜仗景德镇之贼于十八日退尽,凡祁门后路一律肃清。余方欣欣有喜色,以为可安枕而卧。”
这寥寥数语背后,是景德镇城头崔大光的浴血搏杀,是黄少春在废墟间的鬼魅突袭,是朱明亮炮口的怒吼,是左宗棠在撤退时的冷静狠厉,是乐平郊外那决定性的冲锋号角!左宗棠和他的楚军,用钢铁、智慧和鲜血,在景德镇这片土地上,铸就了支撑起南天危局的不朽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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